不久,兴保果然提出要分家,晋保不肯,张保容保也说不妥。张保还劝道:“二哥,兄弟间偶尔有点口角也属平常,何必弄到分家的地步?你要真的分家出去,就不再是伯爵府的人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兴保冷笑道:“我无所谓,这辈子伯爵的名头是别指望了,分出去当家作主,总比屈居人下强。从前父母在的时候,要我挣银子养家,那是我做儿子的本份,但现在老人都没了,凭什么还叫我养着兄弟们?你们一个个的加官进爵,只我是捐了个小小的五品龙禁卫。皇上礼遇咱们家,给我封的爵位,居然是最小的。我在外头辛苦挣钱,反倒被兄弟们踩在头上,劳苦功高却一点好处都没有,何苦来?趁早分出去是正经!”
晋保铁青着脸道:“你休想!阿玛早就说了,咱们一家人要齐心协力振兴家业,如今他才死了几天,你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他顿了顿,又放缓了口气:“阿玛年轻时有好几位兄长,为着爵位家产闹得不可开交,结果爵位落在年纪最小的阿玛头上,那几位伯父不甘心,都分了出去,不肯与本家往来,后来死的死,败的败。阿玛常常为此念叨,后悔当年没拦着,不然现在咱们家也有个臂膀。如今家里好不容易兴旺起来了,你却要分家,这不是明摆着违他的意么?”
兴保却道:“你休要拿几位长辈说嘴。他们败家,是他们没本事,能怪谁来?我自问人才武艺,都不输你,当初在军中,也是前途大好。若不是你得罪了人,连累我丢了军职,我如今的品级不会比你差!你也休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样子,若不是我拿银子疏通,为你讨了个随军出征的机会,你以为自己能当上二品大员?”
晋保气得浑身发抖。容保道:“二哥这话说得过分了。大哥自己凭军功升的官,怎么听着倒象是你用银子买回来的?”晋保压下满腔怒火,道:“二弟是糊涂了,我拼了性命挣的军功,同袍们都看在眼里,你就算要故意贬我,也该找个可信些的理由。”
兴保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坐到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是一定要分家的。我也不贪心,除了我房里的东西和名下的产业,家里的珍宝古玩,我只要四成,田产嘛,我也不多要,保定庄子上东边的二十顷地归我,其他的归你们。反正那些地和其他的地离得远,又有几间房屋,我要料理也方便。”
这下其他兄弟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二房名下的产业,除了五家酒楼茶楼以外,还有几处铺子和房产,是伯爵府的主要财政来源;而保定庄子上的那二十顷地,虽只占田产的四分之一,却是最肥沃的土地。兴保这一狮子大开口,若真让他如愿,伯爵府多年挣下的家底,转眼就葬送了大半。
容保板着个脸,道:“二哥未免太贪心了吧?所谓你二房名下的产业,都是家里帮着置办的,人也是家里派的,不过是借你的名头罢了。保定庄子的田产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古玩也是全家共有的,凭什么叫你分了去?”
兴保一瞪眼:“笑话,凭什么我就不能分?家业大半是我挣回来的,只分这点子东西,已是看在骨肉兄弟的面上了。你们也不想想,当年咱们家都衰败到什么境地了?你成亲的时候,摆个喜堂还要拿我老婆陪嫁的花瓶充场面。近年庆宁顺宁成亲的时候,那叫一个气派!没有我,家里能有这样的光景么?”
他喝了口茶,慢慢地算着账:“府里每年的日常支出,少说也要上万两银子,如果有什么大事,两三万都打不住。咱父子兄弟的俸禄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两,外人孝敬的银子才有多少?至于老三在外头做官……”他斜眼瞥了下张保:“也就是最近几年才送了几千两银子回来,那够什么使的?如果不是我撑着,全家都得讨饭去!那些古玩都是近年咱们家有了钱才置办的,我只分四成已经很厚道了。至于田产,本就有我一份。我不像别人,有了钱就藏着掖着,都是大大方方现给人看的。既然要分家,当然不能叫我吃了亏。”
张保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也不开口。
晋保怒极反笑:“既然你这么说,我也算个账给你听。”他慢条思理地踱着步子,说:“家里的开支,除去公中的,只你们二房花的银子最多。你平日应酬,还有二弟妹做衣服打首饰,花的可不是体己。老三一家长年在外,用不着你的钱;老四媳妇花的大都是自己陪嫁庄子上的入息;老爷子老太太就不说了,我和你们大嫂一向节俭,两个儿子娶亲,我们自家就出了七成银子。你所说的那几万两开支,只怕半数要落在你们一家头上。”
他满脸微笑地拍了拍张保的肩膀:“你也用不着讽刺老三。他没有藏着掖着,这几个月,你一两银子都没交上来,家里的开支都是他掏银子支撑着。为了多省点钱给大家使,三弟父子从不出门,连他们自家穿的衣裳都是三弟妹母女亲手做的。可三弟全家却一声不吭,这才是好兄弟呢。”容保也跟着点头。
兴保呆了一呆,张保却谦虚地道:“自家兄弟,这样做是应该的,何必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兴保涨红了脸,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合着你们是哥仨儿好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快让我分出去吧!”
晋保一甩手,坐回正位喝茶。
张保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二哥这些年养家的确是辛苦了,但若没有家里帮衬,你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好歹都是一家人,你也别太过分了。就算你在外头真攀上了什么大靠山,难道还能比自家骨肉可靠?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二哥还是三思的好。”
兴保眼中精光一闪,仔细打量了张保一番,见他只是微笑不语,良久才笑道:“看来老三出去历练这几年,长了不少见识嘛。也罢,看在自家兄弟份上,我让一步,田产我就不要了,古玩只要三成,不过要任我挑。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们看着办吧!”
晋保黑着脸道:“不可能!你给我打消了分家的念头。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商量,但我绝不会让这个家在我手上分崩离析!”
兴保与他对瞪,张保与容保相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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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间的头一次交锋不了了之,而妯娌们的争斗却才刚刚上演。
那拉氏趁着众妯娌都在,教训索绰罗氏道:“二弟一时糊涂,二弟妹就该多劝劝他,让他趁早打消了念头。咱们一家人还像过去一样和和乐乐的,家业才能兴旺不是?”
索绰罗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嫂子这番话说得好听,你们倒是和乐了,哪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大嫂子还是多劝劝大哥,让他早些松口吧。不然整天吵吵闹闹的,还怎么过日子?我们不在,你们三家爱怎么和乐就怎么和乐,岂不是更好?”
那拉氏不悦道:“你们大哥和我既然接掌了这个家,就要维护全家人的体面。如果真让你们分出去,叫我们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阿玛额娘?这事休要再提。”
索绰罗氏冷笑一声:“不愧是大嫂,大道理一条一条的,你真要维护全家人的体面,怎么就不去好生管教你的儿子?他在孝中让小妾怀孕又流产,还闹出人命来。传了出去,真是好体面呢。”
沈氏听了一愣,看向那拉氏。那拉氏却气定神闲:“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若你说的是秋菊,她是阿玛出殡时小产的,养了几个月都没好,又为老太太的事累着了,才旧病复发而死的。这事虽然不怎么体面,却也没有违礼的地方,都是底下人没照料好,我已经处罚过了。”
“只怕是为了封口吧?可惜人还活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大嫂子把人打发得远远的,总有人能探听到。若真的闹到公堂上,可是不小的罪名呢。”
“二弟妹这话就欠妥了,只不过是照顾主子不力,还不至于要人死。何况那孩子老子娘都是在我这里当差的,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虽笨了些,却也是个老实孩子,断不会被人哄几句,就在人前说些不知深浅的话。”
索绰罗氏一噎,咬咬牙,又笑了:“就算没了个小丫头,也还有个大夫呢。那大夫总知道病人是小产还是旧病复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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