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踹开张彩家的大门,何瑾忽然有些小内疚。因为入眼就看到,这位后来有名奸臣的家,委实有些寒酸。
仄窄的小院子里只有一口水井,三间破败的小瓦房,看样子雨天还会漏水。两颗老树间搭了个晾衣架,面挂着的朝服飘飘荡荡。
一个三十余岁的人坐在吱呀乱响的藤椅,手旁还摆着缺了一个口的茶杯,只穿了一件中单里衣,明显那朝服是他自己刚洗完的......
可下一瞬,何瑾就又怒了起来。
因为这个张彩长得非常端正英俊,白白净净。哪怕此时衣着有些狼狈,可那捧书品茶的姿态,也让他弄出了十分雅致的味道。
何瑾有些不信邪,在张彩诧异的目光中,端起那杯还没喝的茶就饮了一小口。然后他面色扭曲,噗的一下全吐了出来:“这什么茶,怎么如此难喝?”
“茶坊里五文钱一大包的那种。”张彩看着一脚被踢坏的大门,还有何瑾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随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然后,何瑾就叹气了,也没了找茬儿的心思。又倒了一杯给刘火儿,道:“火儿,你来尝尝......”
刘火儿不知何瑾什么用意,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可他的反应跟何瑾一样,先是面色扭曲,然后一口就吐了出来:“这是给人喝的吗?我家里看门儿的老仆,也不会喝这样的苦药汤子......”
张彩的脸这就青了: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来了一群神经病儿,一脚踹坏了自家的大门不说,还当着面如此埋汰自己。
可想不到,何瑾这时候就又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对着身后人言道:“我们都飘了啊......想当初在磁州的时候,且不说品茶这种雅事。”
“就是衙前街张大爷给我块烧饼,没菜都啃得喷香。可现在再看看我们......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知不觉我们已活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
一番话,登时让手下人忆苦思甜了起来,神色很是赧然。
可张彩这下脸就由青转黑了:你们这是在追悔吗?你们这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在炫富啊!
太打击人了。
可也就是同时,他明白来者是何人了。毕竟‘磁州’、‘衙前街’这两个关键词都出来了,以张彩的聪明还猜不出,那才叫太奇怪。
何瑾等着也正是这一刻,很期待看到张彩接下来的反应。
可让他失望的是,张彩竟然一点都没慌张,反而彬彬有礼地站了起来,施礼道:“下官见过何员外郎,寒舍鄙陋,让大人见笑了。”
何瑾这就又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张彩,甚至还伸手扳了扳人家的嘴,跟集市买大牲口一样瞅了瞅他的牙。
这种举动别说在士大夫文官集团中,就是在寻常百姓之间,人家也一巴掌呼过来了。可张彩竟然就宠辱不惊,仍旧保持着笑容任凭何瑾检查。
一个咄咄无礼,一个含笑以对,场面开始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好在何瑾检查完之后,就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看了一眼那破木桩子打的案几的茶杯,向身后两个随从示意一番。
很快,两个随从一人就买了包茶叶,而另外一人直接搬了张檀木椅子过来。张彩似乎被这种壕气给惊住了,反应片刻才去拎壶热水过来。
接着他拿出了一个茶杯,准备给何瑾沏茶。可那茶杯刚放案几,随从顺手就给摔了,又捧出一套崭新的紫砂茶具,给何瑾沏茶。
一连串的举动,实在太欺人。张彩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没有发作。
何瑾就捧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品着,转头望向张彩,语出惊人道:“张主事,假如我猜得不错,你已料出我会登门拜访吧?甚至可以说,从头至尾这场阴谋,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张彩端着茶杯的水不由晃了一下,然后嘴角的笑容就从容了许多:“哦?......何大人何出此言?你可是朝中人人痛恨的佞臣,在下无疑是清流中的人物,自古清浊不同流......”
刚说到这里,何瑾就打断道:“张彩,字尚质,安定人。弘治二年中举,次年便捷中殿试二甲六十九名。初授吏部主事,入朝为官屡有直声,风流倜傥,为下所推服。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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