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到湖心岛不算近,将才那个小丫头跑得一张脸,红得像只熟透了的虾。
宫道狭窄,红墙一度延绵至天际,天才落了雨,灰灰的像张色彩单调的画布。
行昭的心被闷在胸腔里“砰砰”地直跳,一路捻着裙摆走得飞快,脑子里面将可能遇到的情形过了一遍又一遍——这是在状况之外的,是偏离了前世预定轨迹的突发。
再偏头想一想,四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腿瘸,个性沉默,眼神会闪着光地追着二皇子看,恨不得缩在角落里叫任何人也不要看见自己。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有断袖之癖,又对二皇子周恪有超乎兄弟情谊的爱恋,还胆敢扣下潇娘...
其实四皇子心里应当也怕极了的吧?因为怕,便走了绝路,犯了糊涂!
穿过春绿殿,小径将显,只有两个一脸稚气的小宫人守在径口,怪不得潇娘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能顺顺利利地从湖心岛出来!
行昭索性扭头抄近道入内,拂开挡在眼前的枝桠,湖心岛上戏台后头连成一片的廊房便出现在了眼前,莲玉走在前面,牵着行昭的手挡在跟前,戏台子后头的廊房都是给伶人们备妆梳洗用的,清水墙红瓦房,一间挨着一间都长得一个模样。
两个小娘子缩在树后头,莲玉手心发腻,轻声给行昭咬耳朵:“...要不要先等六皇子过来?”
行昭眼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素服白衣,脸上浓墨重彩的伶人,咬了咬牙,轻轻摇摇头:“六皇子是来善后的,这事儿压不下去,宫里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我们要先和二皇子交涉好...”行昭边说边扭头往回看了看,树丛幢幢,哪里有人?
只有风的影子罢了。
这事儿拖不得,潇娘不在席上,事情闹大了,皇家的脸面没了,方家照旧吃不了兜着走。
行昭人小,佝下腰就从树丛里窜了出来,挺直了脊背,异常平静地站定在中庭空地之上。
过往伶人突见一小娘子突兀而至,当即愣在原处,有胆子大的便花着一张脸上来行了礼了,膝头还没屈下去,行昭便做了个手势,神色淡定,轻声垂询:“你可知四皇子在哪里?”
伶人吓得顺势膝盖一弯,眼神便往最西边的那个厢房望去。
藏青色的布帘半卷,一串用小白石子儿做成的风铃高高挂在门廊上,风不大,风铃便只四下摇曳地动,却没响出声儿。
行昭顺着望过去,点点头,走出两步后,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乱传,上了台就好好唱。”眼神一敛,从那群伶人身上一一扫过,笑一笑轻声道:“段小衣是活不成了,你们要想活,就放聪明些。”
莲玉身形一筛,黄妈妈没说错,小娘子到底是长大了。
行昭头也没抬,举步便往西厢去,沉了沉心,猛一抬手,一把撩开布帘,风铃被气儿一冲,便响出了几声细碎的声音。
厢房里头只有三个人,两人背对而立,一人坐在左上首的太师椅上。
与其说坐,不如说瘫在太师椅上——三寸宽的布条缠了几圈绑在潇娘的胳膊上和腿上,嘴里还被满满地塞了一团青绢布,潇娘一双眼骨碌骨碌地转,听外头有响动,便猛地抬头,见是行昭,一双眼便陡然亮了起来,重重地眨巴了两下。
四皇子和那伶人也齐刷刷地往回看,一见是行昭,长长呼出一口气儿后,心又悬吊吊地挂了起来。
四皇子嗫嚅了唇,却没说出来话儿。
行昭怒气冲到了脑顶上,心头一痛,好像那晚贺琰逼死母亲时,让两个仆妇捂住她的口鼻一样,顾不得说其他,上前两步,准备麻溜地给潇娘松绑,小娘子手还没下来,却被一只手死死捏住,莲玉冲上前来拉,男子到底力大,怎么样拉扯也拉不开。
“温阳县主先莫慌,阿憬也没恶意的...”
声音柔柔绵绵的,软到了骨子里头。
行昭顺势抬头一看,却是那段小衣,是和二皇子眉眼间有四五分像!只是比二皇子更媚气,眼波也更柔。
“放开!”行昭手一甩,段小衣便顺势松了手,挡在了潇娘之前。
行昭压了压心头火,眼神越过段小衣,转身向老四,话儿赶着话儿:“你们憋住潇娘不出去,无非是怕她往外叫,可她出来这么长时候,皇后娘娘能不找吗?一找找到西厢来,你们的事儿便算是昭告天下了!岂不和你们的目的就相悖而行了?”
四皇子眉心拧成一道杠,叫潇娘撞破内情,他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宫里只有死人不会说话,死了人,正好就地抛到太液池里,尸体沉下去,再叫人打捞上来,也只会怪罪到小娘子走路不当心!这世间。便谁也不会晓得这件事了!
潇娘身边那丫头机灵,跑得快,段小衣便再三催促他下狠手,他拿着布条也勒不下去啊!只好将这小娘子绑在椅子上,犹豫过来犹豫过去,却等来了行昭!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是立马放了潇娘,行昭都找过来了,就算不放潇娘也没有办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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