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孟夫子,说了那么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互相矛盾的,要怎么理解,微言大义,到底指哪个方向……这些都要靠着大儒诠释。
简单说,大儒就是学术权威,就是掌握真理的人!
就想龙昌期一般,奋斗了一辈子,著作等身,一把年纪,还跑到京城给太子讲书,图的是什么?无非是得到承认,从而一举垄断学术,成为继董仲舒之后,又一个儒门的圣人!
老头颤颤巍巍,给赵祯行礼,八十多的人,赵祯十分客气,让人赐坐。
见到龙昌期出现,小太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王宁安的腿上,显得十分紧张。
王宁安微微一笑,“对面的老朽可是龙昌期吗?”
龙老头的寿眉挑了挑,显然很不高兴,皇帝都那么客气,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敢直呼其名!
“正是老夫,小后生,你又是何人?”
“在下可没有什么名气,和老先生一样,都是白丁!”
这句话可透着玄机,龙昌期早年出家为僧,后来苦心向学,博览群书,但是他终究根基不牢,且吸收了许多释教观念,提出的主张偏僻乖张,并不为当世名家所看重。
比如欧阳修就点评过天下鸿儒,醉翁对龙昌期是颇不以为然。
王宁安这话等于告诉龙昌期,摆正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你胡子一把,就了不起了。
龙老头久在蜀中,实在是不知道王宁安的厉害,他看了看小太子,突然笑道:“如果老朽没有猜错,你就是太子的师父吧?殿下小小年纪,并不懂什么,身为太子讲师,责任至重,不该用邪门歪道,教坏了殿下,更不能随意诽谤圣贤,失去了体统!”
老头把罪责算到了王宁安的头上,那王宁安也就不客气了。
“武陵先生,我听闻因为一句无友不如己者,便要责打太子殿下,老先生以为这句话当如何解呢?”
考验学问,龙昌期相当自负,他抓着胡须,微微一笑。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荀子曰:择良友而友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生世上,择友,交友,必须慎重,交友必有益,要请教高人,正人,与君子为友,才能不断精进学问,砥砺品行……这是圣人的交友之道,理当人人奉而行之。老夫以为交友择师,皆是如此,如果交友不慎,择师不明,则会害人害己,误人子弟。”
龙昌期摇头晃脑,引经据典,赵祯和曹皇后听着,居然都忍不住点头,此老还是有些功力的。
王宁安听在耳朵里,突然呵呵一笑,“武陵先生,你著作等身,学问高山仰止,比在下强多了,在下愿意和先生结为朋友,不知道先生能否答应?”
龙昌期只觉得王宁安被自己折服了,要请教学问,虽然他很矜持,但依旧面带笑容。
“如果王大人愿意,老朽自然愿意和大人结为忘年交。”
王宁安听完,哈哈一笑,随后转身,笑道:“陛下,武陵先生愿意和臣交朋友,他已经违背了圣人的交友之道,臣不知道是圣人错了,还是武陵先生错了?”
龙昌期还没转过弯,文彦博那边就变了颜色,心说师父啊师父,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不自觉就掉进了王宁安的套儿啊!
不等文彦博插话,王宁安就说道:“陛下,交朋友是互相的,不能像馄饨儿挑子一头热,既然如此,那所有人都只交比自己强的朋友,但比自己强的人,又想交更强的人,人人都仰起头,往上看,羞于回头,不肯搭理比自己差的人,如此,这世上岂不是再无朋友二字可言!一意媚上,说是势利眼,也不为过啊!武陵先生,你意下如何?”
龙昌期好容易转过来,顿时怒道:“王大人,莫非你也要质疑圣人吗?”
“哈哈哈,武陵先生,莫非这就是你责打太子的原因吗?未免太草率了吧!”
王宁安冲着小太子微微一笑,“殿下,你能不能告诉先生,告诉父皇母后,你为什么说孔夫子是势利眼——你是怎么想的?”
小太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道:“我,我不想没朋友。”
“殿下为何如此说?”
“狗牙儿比我聪明,小彘比我聪明,他们不和我做朋友了。”小太子抬起头,眼泪汪汪的,“先生,你不是说对待所有人,都一样吗?为什么要找比自己厉害的朋友,不是巴结吗?我,我,不想做势利的人……”
小太子低着头,盯着自己红肿的手心,他觉得即便挨了打,也是值得的,他没有错……在下一秒,小太子突然被抱了起来。
赵祯把儿子放在了大腿上,说来惭愧,他也仅仅知道小太子说了圣人是势利眼,便觉得应该教训,打手板也在所不惜。
可是听完小太子的话,他突然觉得儿子太冤了,孩童之言,比起一些大人要真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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