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风貌又想起那天晚差点被叶抚一脚踩碎神格。看着坐在对面的叶抚,坐得不太安稳。
叶抚转头喊道:“小二,给这位客人茶,清江红。”
小二应了声,“好勒,客官请稍等。”
骆风貌勉强一笑,“先生,不必如此。”
叶抚摇摇头,“不,现在你才是先生。南山先生。”
“那只是临——”
“那就是你的身份,你现在叫南山先生。骆风貌已经死了。”叶抚看着他一字一句说。
骆风貌苦笑一声,作罢。
小二将一壶清江红端了来,为了骆风貌斟一杯然后退去。
“给你点清江红是想让你明白,再澄澈的江水里,也有截然不同的色彩。再公明的朝廷里,也有不一样的声音。”叶抚摊了摊手,“尝一尝吧,南山先生。”
骆风貌无言以对,只得闷口喝下。
叶抚说:“先前你从鞍山离开的时候,我便说过此去是不归之路。”
“但总还是要去的嘛。”骆风貌神情复杂,他万想不到兜兜转转又同叶抚见面了。
“结果呢?结果是你连那个消息都还没说出去,就被抓住了。”
骆风貌深吸一口气,“感谢先生再次相助。”
叶抚摇摇头,“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骆风貌叹了口气,“现在的朝廷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一个负罪之人,无处可说。那天不顾一切要离开鞍山去都城,现在看来是我昏了头,丢了分寸,但那时我唯一能够为叠云国所做的事了,不得不去做。即便是落到现在的境地,我也依旧还是要那般。”
“送死吗?”叶抚问。
“虽然从结果看的确是送死,但对我而言意义是不一样的。”
“你曾为叠云国正统立封的鞍山山神,未圆满功德便丢掉神位,可知这般你死后是入不了阴阳的,只能做了那孤魂野鬼,或是魂飞魄散。这可比死痛苦多了。你想得太简单了。”叶抚说,“何况,对你意义不一样的事,未必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骆风貌沉默许久,“先生说的我都懂,我只是不明白先生为何又要出手相助于我。”
“我不禁把你救下来,还要帮你将那个秘密告知于众。”
“为何这般?”骆风貌心里一突,禁不住问。
叶抚反问:“难道你不想吗?”
骆风貌摇头,“不是不想,只是先生这般大助,令人惶恐不安。”
“你以为我有什么阴谋算计吗?”
骆风貌没说话,默认了。
叶抚笑了笑,“的确,我有事情需要你去做,但那远说不阴谋算计。需要我去专门算计的事或许有,但一定不会是这一件。你可以拒绝我自己去做这件事,但要想想拒绝我后自己会面临什么。”
会面临什么骆风貌很清楚,无非就是再次被长宁军捉住,然后处理掉。
“我能问一下先生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吗?”
叶抚回答:“我需要你在荷园会好好表现。”
“在荷园会好好表现?什么意思?”骆风貌不明就里。
“南山先生,你山里呆久了,脑袋糊涂了吗?”
“先生是要我参加荷园会,同他们争光夺彩?”
叶抚点头。
骆风貌苦笑一声,“我虽说是个读书人,但也没那本事同那么多优秀的人争彩啊。”
“不,你可以,而且只有你可以。”
“为什么?”
叶抚说:“因为你是最有思想的。只要有思想的人,才能将思想表达出来。”
骆风貌有些不太理解叶抚这般话,“这是何意?”
叶抚摇头,“我没法同你解释什么,这一切需要你自己去感受。”
骆风貌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么现在,你愿意帮我吗?”叶抚问。
骆风貌苦笑一声,“我做这些哪里说得帮,先生同我的才是帮。”
“不必纠结于大小字眼,你我之间只是这一层互助关系。”
“先生所言极是。”
叶抚说:“既然你决定好了,那我也就不废话了。荷园会那文气碑你知道吧。”
“嗯,知道,以前参加过荷园会。”
“过没有?”
“先生高看我了,那哪里是我这般人能的。”
“那现在,你应该去了。”
“那文气碑?”骆风貌一愣,“可我没那本事啊。”
叶抚并未理会这一点,“对于别人而言登文气碑,是为了拿下一个‘前途光明’的资格,但是对于你而言,能不能文气碑关系到你能不能把国运的秘密传达出去。”
“何解?”
“勉强及格的作品只是被文气碑收录认可,优秀的作品可以引起文气碑反馈共鸣,惊世之作文气碑便会将作品立意昭告。荷园会现在是叠云国下最为关注的地,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次的荷园会不仅仅是叠云国在关注,许多你所想象不到的人物都在关注着,而这便是你的机会。”
“我的机会……”骆风貌思绪涌动,忽地明白了什么,“先生是要我引动那文气碑的立意昭告?”
叶抚点头。
骆风貌顿时苦着脸,“我当初连文气碑都没得了,何以去引起立意昭告。”
“你做不到,我可以帮你啊。”叶抚嘴角勾起。
骆风貌说:“可是我听闻,那文气碑很有灵性,只认可作者本人的作品,先生能帮吗?”他不怀疑叶抚的作品能登文气碑,但是不敢肯定能不能让他用。
叶抚知道他的意思,摇头说:“作品需要你自己写,毕竟对叠云国而言,你比我有思想,有情感。至于我怎么帮你,你不必在意,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骆风貌思索一会儿后,“也只能如此了。”
“作品里就写你想让叠云国所知道的,越深刻越好。这一点你能做到吧。”
骆风貌苦涩一笑,“为官三十载,口诛笔伐的事情做得不少,这一点还是能做到。”
叶抚笑笑,“那就好。”
“先生可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叶抚摇摇头,“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写了,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一步。”说罢,他站起来,叫那小二来结了账,骆风貌兜里没有一分钱,他还是知道的。
“记住,你的名字是南山先生。”叶抚留下这一句,便要离去。
骆风貌喊道:“先生,我写完了该怎么办?”
“你只管写完,不管之后的事。”叶抚迈步离去。
叶抚走后,骆风貌沉思许久才落定了心,他明白了一点,不论叶抚打算做什么,自己只能借助他才能完成这件事。这是他的无奈,当然也是他的幸运。
……
叶抚走得那么急,只有一个原因,便是他同白薇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要赶着去赴约,总归不能留下个不守时的印象来。
从步行街离开后,没走多久便是荷园会的主会场。诗文会已经开始了,能看到广场那边儿搁着一排又一排长桌长椅,面放了墨宝纸笔,供众人落笔。那边儿处处都是人,他们挥洒着墨迹,将自己的一腔才华尽数落在纸张,然后渴盼着自己的才华能够被那湖心之间的文气碑所认可。当然,也有喜好清净不在这边儿落笔洒墨,远远地围绕着湖畔一圈圈沉思吟诵。文气碑不是只认可写在纸的东西,但凡是出现在荷园会的诗文都能被其感知到。
兴许是诗文会开始没多久,大家都还没落笔成文,那文气碑一片空白,毫无醒动。写诗也好,做文也罢,大抵都是需要一些事情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天才,能七步成就佳篇。
何依依四人在一张桌子,刚好占据四边。
“姐姐,你打算写什么?诗词曲赋文表说书?”胡兰提着笔,望着秦三月面前的纸,面是一片空白。
秦三月回答:“前天的事情让我有些感悟,我打算写短论。你呢?”
胡兰用笔头戳了戳脸,皱着眉说:“我还没想好,总不能随便写写就完事,要是被先生知道了又要罚我抄十遍《修仙表录》。”
“你读过的书不少,想写东西应该很简单的。”
“要写就写最好嘛,一直有几个题材在脑子里,还在抉择哪个好。”
“那你好好想吧。”秦三月说完,拿起小毫开始落笔,她写得很认真,所以看去也很慢。
“何依依,居心姐姐你们呢?”胡兰又把目光转向他们。
居心拿起纸张给胡兰看,扬起鼻子说:“我打算写诗。”
胡兰看了看纸张面的字,“明安城买菜记。啊,这么随便的吗?”这不显然就是要写她昨天买菜的事吗。
居心摇头,神秘一笑,“可不随便的,要知道小美来自山川湖泊,大美源于生活细碎。人间事,处处皆有感,感于心方可知其乐。记录生活的美妙可不比博览山川湖海差的,反而往往能引人共鸣。”
胡兰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顿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小看了这个有点思维跳脱的姐姐。
最了解居心的是何依依,他知道这姑娘平时里好玩没个正形儿,但关键时刻总是很靠得住。
“何依依你呢?”胡兰又问。
“我也打算写诗。”
“我还以为你要写论呢。”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看你平时里喜欢争辩道理嘛,就以为你喜欢这个。”
何依依干巴巴地笑了笑,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给胡兰留下这个么印象。
问过一圈后,胡兰也定下心来,认真考虑着自己要写的东西。
何依依看着还未落笔的白纸,呼了口气。他其实很清楚自己要写诗的原因,无非是相比起其他的,诗更容易被人记住,其特殊的韵调,更符合人们对文字的品味和想象。所以,同一个作者,往往其诗篇比文论传唱更广更深,即便是同样的水平,人们也更愿意去歌颂诗篇。就好比一次荷园会柯寿那《长气三千里》诗篇广为传唱,至如今遍布天下了。何依依也总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拿得出手的作品被传唱。至于要写什么,他心里早有定数。
胡兰也想清楚了自己要写什么,她要写书信。
……
叶抚在次带白薇进棋盘世界的地方同她见了面。
果不其然的,白薇是带着面纱来的。她将头发放下来遮住两颊,便只是挂了一副浅黄色的面纱便把脸遮了个彻彻底底,头还特意戴个轻飘飘的斗笠,把眼睛也给遮住,换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所以你今天就都打算戴着这些吗?”叶抚禁不住笑问。
白薇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办,你也看得到那边儿那么多人。”
叶抚说:“兴许是你想多了,指不定他们看见你也压根儿不会怎么样。”
“那谁知道啊,不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冒风险了。”
叶抚下左右瞧了瞧,“没带又娘吗?”
白薇后撤一步,下好生个打量了一番叶抚,揭开斗笠问:“你说我是不是该怀疑你其实是为了我的猫?”
“想什么呢!”叶抚失笑,他把斗笠重新压了下去,“带好吧。”
说完,他迈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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