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飞雨(1 / 2)苍离天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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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歉然道:“误伤故人之子,实乃老朽之过。小兄弟无大碍吧。”

风随云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开口道:“还好。”声音却是沙哑难听,远不及平日里低沉浑厚悦耳。

镜水月见风随云眼中的精芒逐渐退去,脸色重新恢复红润,知道他内伤不重,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旋又疑惑道:“老前辈刚刚说师哥是你故人之子?”

老者哈哈一笑道:“如不是他背上的追云逐月刀,我岂肯让你们进来。”

老者此言一出,镜水月大吃一惊,风随云更是如坠云雾,印象中父亲只字未提此对双刀的来历,自己于十三岁时得传宝刀,日夕苦练,除了吃饭睡觉,刀不离身,时间一长,也忘记了询问。

风随云调匀气息,嗓音恢复至平日里的悦耳音色,躬身行礼道:“晚辈风随云,适才不知道前辈乃是家父故人,请恕礼数不周。”

老者歉然道:“哪有礼数不周一说,是我见你仪表出众,兼之眼神锐利如刀,是以出手试探。没想到你年纪虽轻,内功底子却十分扎实。我数次压你不下,心中起了较真执念,本想拿出五成功力将你压倒,不想你遇强愈强,以致我一时拿捏不慎伤了你。不胜惭愧啊。”

旋即欣然道:“随云吗?风清云为儿子取得好名字。只是你性子刚毅如铁,犹胜你父,与名字却不是很合。”

风随云洒脱一笑道:“江湖中人,何必拘泥如此小节。”

老者手捻长须哈哈一笑道:“这性子,颇像你父。”

风随云问道:“不知道老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微笑着道:“老夫公输缺。”

风随云和镜水月这才知道眼前的老者乃是名动天下的第一能工巧匠公输缺。风随云一脸钦佩地道:“天下第一能工巧匠之名如雷贯耳,晚辈仰慕已久,想不到今日有幸相见。晚辈曾听闻前辈受左老爷子相邀,前来雕琢凤血石,作为左老爷子的寿礼。”

公输缺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左亭这家伙喜欢夸耀的性子还是没改。他在长安自一个波斯商人手中购得了这稀世珍宝,怕被抢劫,就找了振威镖局的大当家银狮姚飞帮忙押送,自己则偷偷跑回洛阳。如此宝物拿出来夸耀,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这种愚蠢行径,也就他这把年纪还干的出来。”

风随云、镜水月均想起这一路上接连遇伏,恶战连场,郭宏、郭岩和赵六惨死,都不由得心下一阵凄然。

公输缺叹了口气续道:“左亭年幼家贫,后来时来运转挣了不少钱,就开始四处夸耀。实乃不智。若不是我昔年曾受他不少恩惠,此番也不会前来洛阳。此间事了,我即返回巴蜀。”

风镜二人原本以为公输缺与左亭交情颇为深厚,却不想公输缺连左亭的寿宴也不愿意参加。

风随云本想问问关于追云逐月刀的来历,公输缺却忽然缓缓地摆摆手道:“我年事已高,现下甚感疲倦,两位小兄弟请回吧。”

风镜二人同感愕然,都觉得公输缺行事有些古怪,但主人下了逐客令,两人也只好依言出楼。

二人走出小院的门,兀自留恋院内精致景色,借着月色站在门口驻足欣赏。

突听身后脚步声响起,二人回头一望,却见四五个家将手持长棍将退路封堵。

风随云大感意外,刚想开口询问,为首的家将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是何人?适才可曾进过这小院?”

镜水月不明就里,应声答道:“我们是随姚飞姚大当家押送凤血石来的,适才确实曾在这院内小楼停留。”

话音刚落,五名家将忽的一声散开,长棍摆开,结成阵势。二人愕然之际,为首家将喝道:“家主有命,任何人不得擅入此院,更不可登楼,违者家规处置。念你们是外人,速速跟我们去见家主。否则棍下无情!”

风镜二人初入左府,哪里知道府中还有如此规矩,互望一眼,均感无奈。

风随云叹了口气道:“我二人不懂贵府规矩,这就随几位去左老爷子面前请罪。”

为首家将见风随云态度诚恳,朝其余四人使个眼色,四人均收起长棍。为首家将打出手势,着二人前往前院的宴客厅。

一众人走在路上,遇到几个婢女正随一个中年妇人往后院去。五名家将行礼,口称夫人。

中年妇人见风镜二人被五名家将围在正中,押送往前院,甚感奇怪,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五名家将说明原因,中年妇人道:“老爷尚在宴客,让他们两个随我来吧。”

风镜二人随夫人到了后院一处屋内,内里装修布置华丽,那中年妇人进屋后屏退家将,只留个两个婢女侍奉,自己入内更衣去了。

风镜二人站在屋子中间,等候发落。

过了半晌,那中年妇人换了一件淡绿色的衫子回来了。

灯光照耀下,只见那中年妇人年近四十,梳着云髻,容貌甚美,贵气十足,虽有岁月痕迹,但依旧难掩美人本质。中年妇人坐入椅内,喝了口茶,方才抬头看了二人一眼。

如水眼波划过,中年妇人眼眸一亮,心中赞叹:此等俊秀人品的少年,当真罕见。目光停留在镜水月几近无瑕的面庞上,中年妇人猛地身躯一震,手中茶盏掉落在地,颤抖着站起身来,一双美目中刹那间涌入震惊、喜悦与哀怨,脸上的肌肉更是微微抖动,手指着镜水月,口中道:“你,你,你……”语不成句,中年妇人话未说完,竟自晕了过去。

风随云大是愕然,镜水月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二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两个婢女亦是大惊失色,连忙抢上,一人手足无措,只管呼喊夫人,一人镇定一些,手掐人中。过了一会儿,那中年妇人悠悠转醒,迷离的眼神在寻到镜水月的身影后立即变得明亮起来,眼中的泪水如同溪水般轻淌而下,嘴角却绽开笑意,口中轻呼道:“你终于来了。”

镜水月不知所措,望了一眼风随云。

风随云也一脸茫然,使个眼色,示意镜水月顺遂对方心意答话。

镜水月无奈,只好讷讷地道:“是啊,我来了。”

中年妇人尚未站起身来,继续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辽东的饭菜可还吃得惯吗?”

镜水月呆呆地道:“挺好的。”

中年妇人一边抬手擦拭泪水,一边笑着道:“你最爱吃我做的西湖醋鱼,”抬起头来看着镜水月,续道:“我明天一早就……”

中年妇人像是突然察觉了什么,本来眼中满溢的喜悦一瞬间全部化为乌有,代之而来是一脸的失望,口中喃喃地道:“你不是他,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会是此般少年模样。”

满满的希望转瞬之间全部落空,中年妇人怅然若失地坐回椅中,呆呆地看着灯火出神,眼中重新涌出泪水,只是这一次,却是与喜悦无关了。

风随云见中年妇人如此伤感,心下不忍,想要出言安慰,但是本来机敏的他此刻却搜肠刮肚都想不出几句有用的话,只好静立一旁,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伤心人黯然垂泪。

中年妇人默默哭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擦去泪水,抬头问镜水月道:“你父亲这些年过得好吗?辽东的饭菜可还吃得惯吗?”

镜水月怔怔地道:“爹一向沉默寡言,这些年来也都是潜心练武,甚少下山。饭菜之类的,我娘做什么,我爹就吃什么,少听他提及是否可口。”

中年妇人凄然一笑道:“原来他还是老样子。”扭头看着镜水月道:“真像啊,只是少了眉宇间那股冷若冰霜的傲气。”

镜水月此时此刻已然明了眼前的中年妇人和自己父亲定然有过一段渊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来洛阳?”中年妇人问道。

“我叫镜水月,爹遣我到太昊山伏羲宫随姬三伯学艺。这次是随师哥来洛阳办点事。”

中年妇人道:“姬无双吗?又一个和你爹一样骄傲的人。”随即轻笑道:“师弟行事也真是匪夷所思,自己一身绝世枪艺,却让儿子去千里之外找他人学艺。”

镜水月惊道:“你是我爹的师姐?是我的师伯?”

中年妇人略带幽怨地笑了笑道:“你爹从未提及过吗?明早辰时三刻提枪来后院的演武场找我。”

镜水月点点头,忽然略带顽皮地问道:“那师伯还要处罚我和师哥吗?”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不罚了,但也不要再去那小院了。”

风随云、镜水月见中年妇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中却依然是一抹失望与疲惫,但是此刻得知可以不受处罚,如释重负,立即告辞。

风镜二人走出后院,秋日里的夜空浮云甚少,月光如水洒在这清凉的大地上,在这豪华的府宅内衬出了些许荒凉。二人目睹中年妇人嫁为人妇后依然对镜如雪如此依恋不舍,各自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风随云心中浮现萧然的一颦一笑,只觉得人生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可以和最心爱的人相守一世,什么功名利禄都比不上那份相知相爱的喜悦。

镜水月也思念着穆涵懿那双温柔美丽的眼睛,旋又想到中年妇人爱恋父亲如此之深,却又不得相守相依,心下也不禁有些担忧穆涵懿会不会仍然心挂严雷。

两人各自挂念不同的人,脚下信步而走,竟又走到了公输缺所居住的小院。

两人相对一笑,本想互相挖苦一番,突然瞥见一抹“红影”闪入院内,身法虽然不及镜水月,但是跟风随云却是旗鼓相当。二人一惊,担心对方对公输缺不利,哪里还顾得左府的什么家规,立即纵身跃入院内,贴着墙顺壁滑下,弯腰躲入草丛中,看见“红影”已经迅速掠过走廊。

二人屏住呼吸,俯身疾行,一路轻手轻脚来到楼下,唯恐发出半点声响。左右相顾已经不见了“红影”的踪迹,风随云心中大急,正待开口示警。却听公输缺苍老的声音恭敬又喜悦地道:“老奴见过少主。”显是那“红影”已经进入小楼。

二人大是惊讶,以公输缺在江湖中的地位,居然会为人奴仆。

“红影”开口道:“公输先生不比多礼,师父不在,你我不必以主仆相称。”声音甚是喜悦。

公输缺欣然问道:“少主几时到的?”

“红影”笑道:“我刚刚到,将行李马匹交给左府家仆之后,便一路施展轻功跑来见伯父了。”

公输缺欣然道:“少主也不必见外,能有幸侍奉圣主乃是老奴的福分。我在外久矣,不知圣主是否一切安好?可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奴回去服侍吗?”

“红影”笑道:“公输伯父大可放心,师父一切安好,也甚是惦念伯父。此次我接到伯父的书信前来洛阳参加寿宴,知道伯父有绝艺相授,一路之上不胜欣喜。”

公输缺闻得圣主挂念自己,欣慰地笑道:“少主自幼过目不忘,聪慧过人,老奴的这点本事已经教的差不多了。我年事已高,这三年来已将毕生所学编辑成册,以供少主查阅。”说话间不知拉开了什么,接着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传来。

风镜二人聚精会神地偷听着二人对话,心中各自思量公输缺拿出了什么稀罕物件。

只听“红影”道:“如此大礼,飞雨怎受得起。还请伯父收回。”

公输缺诚恳地劝道:“我避世多年,此番之所以邀请少主来洛阳,一是旧情难了,希望能再见少主一面。二是我有些昔日设计制作的物件皆留于此,只待少主前来取走。第三才是为左亭设计雕琢寿礼之事。此间事了,老奴便会立即离开洛阳,前往巴蜀。”

飞雨感激地道:“这些都是江湖上难得的珍品,件件价值连城。飞雨受之有愧。”

公输缺认真地道:“少主不必过谦。少主自幼由我照看长大,心灵手巧,令老奴十分赞服。这几件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但是落入寻常人手中,却也沦为凡品,难逃束之高阁之命。老奴一生钻研机关之术,深知绝巧机关需要相应的绝巧之人才能发挥出最大功用,也只有如此,方能名传后世。身为工匠,无不希望能有绝佳作品传世,少主就当是为老奴扬名,还望不要再推辞了。”

话已至此,飞雨不再推辞,再次道谢后将几件宝物收下。

楼外的风随云和镜水月则是好奇心大起,天下第一能工巧匠公输缺名扬江湖四十余年,无人不服其能,如今如此坚决郑重地传给这“飞雨”的几件器物,不用想都知道绝非凡品,两人一时间脑海中勾画出无数关于宝物的图像。

楼内主仆二人聊完了正事,开始叙旧,一老一少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风镜二人此时已知那名为“飞雨”的“红影”对公输缺敬爱有加,心下不再担忧,当即依循原路返回,跳出小院回住所去了。

第二天清晨,风随云前去天香客栈看望邱俊,镜水月如约提枪前往后院的演武场去见左夫人。

镜水月走入演武场,见左夫人换了一身淡紫色劲装,腰间系挂了一块雕有花纹的精美翡翠玉佩,持枪而立,英姿飒爽,颇具武者风范。镜水月行礼道:“镜水月见过师伯。”

左夫人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镜水月演练枪招。

镜水月心知肚明左夫人要指点自己的枪法,当即抖擞精神,舞动银枪,演练起父亲所授枪招。

水月寒宫宫主镜如雪乃是当代江湖最著名的美男子,轻功与枪法举世无双,年轻时迷倒了无数武林内外的女子,但是性子沉默冷峻,是以名头虽响,人缘却颇为一般。

镜如雪所创的“水月银枪”枪招威力强大,姿势亦优美好看,此时由年仅一十六岁的镜水月施展出来,仍然令人感到酣畅淋漓,如同观阅名家书画。镜如雪的绝世风采,当见一二。

左夫人看着眼前的紫衣少年舞动银枪,一举一动间像极了自己苦恋无果的镜如雪,当年二人一同在师门学艺的经历如同卷轴般在脑海摊开。那个沉默寡言,喜着紫衣,冷傲如霜雪的绝世美男是那么的讨人喜欢,整个师门的师姐师妹们都为之倾倒,自己也不知多少次躲在暗处偷看那个天资卓绝的师弟勤奋苦练。

想着想着,左夫人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此时镜水月已经将一遍枪招演完,见左夫人脸带笑意,并无丝毫要自己停下的意思,心里还道是师伯想多看一遍。却哪里知道眼前这美貌的师伯望着自己,心里想的却是自己那容颜枪艺盖世的父亲。

不多一会儿,镜水月又一遍将枪招演完,瞥见左夫人满是甜蜜笑意的表情中混杂了些许痛苦失望。镜水月心中惊愕,心想自己并无演错枪招,何以师伯的表情如此古怪。当下又从新开始演招。

如此又一遍,左夫人念及往事,已是泪眼涟涟。镜水月此时方知这师伯用情至深,相思刻骨,虽然嫁做人妇,却心念旧人,难以忘却。镜水月停下银枪,怔怔地望着陷入旧日回忆中无法自拔的左夫人,心中万千不忍,却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

左夫人本自沉浸在有关自己和镜如雪那苦乐参半的回忆中,突觉眼前心上人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见,不禁口中惊慌叫喊,眼中泪水滚滚而下。

镜水月心中恻然,再也忍不住,冲前握住左夫人双手,边摇晃边呼喊道:“师伯,我是镜水月。”

左夫人猛地惊醒过来,连忙擦掉泪水,一时间不知所措。

镜水月不忍左夫人再陷入伤悲中,向左夫人道:“师伯,你看我这招使得对不对?”一招“冷月无声”使出,银枪故意又偏又斜地刺出,破风声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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