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天。
顾吟枫在不见天日的肮脏牢房中闷了近两天,没能合眼安睡半刻,更不曾在恶臭污脏的囚室中吃下那半碗馊饭。
遭遇了反复的提审、质疑,甚至一度还有笞掠的恐吓,他已经苍白得有些虚弱。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只是那九原君来过之后,自己就再无人问津,差点都要以为是被人遗忘的了。
直到今天上午,两个狱吏来卸了手脚上的铁链。
冷漠地跟他说了句“你可以走了”,就掉头出了牢房。
顾吟枫先是愣了半刻,见牢门大敞,外面的狱吏正不耐烦地等着自己出去,才拍了拍脸醒神。
而后起身敛衽,整理了一下衣襟袖口。
尽管身上穿的还是被抓来那夜的单衣,且早已被揪扯的脏皱。
但既然要出去了,就当以整洁示人,可现在“洁”已无望,只能勉强弄得整齐些。
手腕、脚踝被上锈的铁环磨破了皮,在牢房中也不常走动,关节有些迟钝,牢中夜气湿冷,坐在阴干的草堆中度日如年。
此时卸了重链,行动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贪婪地呼吸着牢房外面的空气。
突然觉得耀目的阳光、干净的空气,原来是这么奢侈的东西。
还在虎牢院中,视线通过那个浮雕了可怖狴犴的门洞,就瞧见拒马外边焦急等待的李为和两个老掌柜。
一个是顾氏布庄的正掌柜,另一个是飞鸿阁的次掌柜。
本来身形有些委顿的顾吟枫,见到他们,当即挺直了腰背,放稳步子,即使有些跛着脚,但面儿上也要表现得淡定。
“公子!”
李为破音喊了出来,被门口的守卫呵斥安静。
他便立刻收敛起来,表情中仍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穿过门洞时,顾吟枫恍惚抬头看了一眼拱顶。
当初进这门的夜里,觉得这是扇死门,谁进谁死,现在出去了,便觉得这又成了一道生门,出去即重生。
“少家主。”两个老掌柜对着顾吟枫深作一揖,他微微颔首示意。
门外护卫移开拒马,领路出来的两个狱吏与他随意地拱拱手:
“顾公子慢走,愿再不复见。”
顾吟枫当即作揖回礼,道:“借君吉言,有劳二位。”
还没完全直起背,李为就替他披上深衣,又递来了水杯。
几人稍作言语,到角门旁停着的马车边鱼贯上车,李为在车内为主人重新梳发束髻,又帮他戴好冠。
马车缓缓行出,向南朝着九原城驶去。
顾吟枫在牢里冻了整夜,声音有些嘶哑,喉咙也隐隐肿痛。
面容虽然憔悴,眼神里却有些重见天日的光彩,最终还是禁不住颠簸劳顿,索性合眼歇息。
但又闭目问着:“怎知道我要出来的?”
李为道:“仆不知,只是从昨夜开始就等在这里,准备了衣食用器,就等着公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两位掌柜是今日天刚亮就来了的,过不多时,里面就来人通知,说公子您要出来了。”
“有劳二位掌柜。”顾吟枫声若游丝,神困力倦,有些快要睡着。
飞鸿阁的老掌柜关切道:“少家主受苦了,老朽带了些吃食,还请少主稍作果腹,待回到逆旅,我等便让飞鸿阁将朝食送来。”
“不吃。”
顾吟枫哪里不饿?只是已经累得不想动弹,连摇头都没力气。
这会儿只是闭上眼睛,随着车舆晃动身体。
可心里满满的疑惑,怎么都睡不着,便说:“李为,这件事你可有打探?将始末说与我听。”
“唯。”
那晚顾吟枫被游徼绑走后,虽然想交代给李为的话没让说完,但李为毕竟是跟了多年的忠仆。
他不仅忠,还通主人心意,当即明白过来主人是要让他去找掌柜们商量。
随即跑到几位掌柜家外拍门,好不容易等他们各自从被窝里爬出再穿好衣服出门。
之后众人聚集到逆旅房间,连夜商讨,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等天亮去县府陈情。
至于少家主是为的什么事情被抓,各位掌柜纷说不定,也不确定他是含冤还是真有其罪。
不过因为顾吟枫平日处事或有几分不给人留情面,所以受过他气的掌柜到了这时也并不帮衬,还有几分藏手于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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