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六。
清晨,有霜。
阴沉的天空还未下雪,长安古城却是一片银白,昨夜下了一场冰霜,冻死了野草,也冻死了街头的醉汉。
涤除大地污浊,一阵冷风从水面吹来,拂动万株枯柳。
灞桥上一匹黑色的骏马缓缓走来,牵马的是一位黑衣劲装少年,他背负着利剑,表情冰冷,仿佛路旁还未化开的白霜一样,冷的直透人心。
马蹄步履坚定。
骏马鼻孔中呼出白气,抬头挺胸,乌黑的眼睛凝望着桥头。
因为它主人在等它,张戮的主人也在等他,他跟马都是一样,不分贵贱。
有时他甚至想,自己是否连畜生都不如?
桥头的柳树旁,一袭黑斗篷,一柄黑剑。
陶岳鸣站得很直,任由寒风刺骨,依旧傲然屹立,硕大的头套遮蔽了半个脸颊,内敛的杀气好似地狱幽灵。
不知是他不想让人看见,还是不愿看见别人。
张戮牵着马走近后,抱拳道:“主人,已经办妥了。”
“很好。”陶岳鸣声音发涩:“你为什么不骑马?”
张戮问道:“我为什么要骑马?”
陶岳鸣道:“可以节省时间。”
张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是马来骑我?”
张戮微笑,接着说:“主人忘了,我跑得可比马快,更能节省时间。”
“哦?”陶岳鸣朗声大笑:“……说得不错!”
路上还没有行人,离别的人还未出门。
张戮从怀中取出一叠白色的纸,足足有一百张。
如果仔细看的话,那是一百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货真价实的银票,上面盖有富通钱庄的宝印,以及朝廷印玺。
但这些对于陶岳鸣来说,它只是纸!
这是张戮赶早进城取出来的,他没体验到长安的繁华,因为时辰尚早,街上就他一个人,一匹马。
陶岳鸣从张戮手中接过银票,掂了掂,又递还给了张戮。
张戮接住。
陶岳鸣拍了拍张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现在你已经是这匹马的主人了。”
说完,陶岳鸣转身就走。
主人?张戮一手拿着银票,一手牵着马缰,神情疑惑,内心茫然。
这匹马只能有一个主人,陶岳鸣又是什么意思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陶岳鸣要走了。
走?走到哪里?
张戮急忙问:“主人,你要去哪?”
陶岳鸣背对着张戮,叹息道:“我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去哪?”
陶岳鸣认为张戮依旧是个孩子,他需要透彻地了解这个世界,就必须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人,历经更多的红尘。
而他自己呢?
陶岳鸣认为自己累了,非常疲惫,什么地方也不想去,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
他在历经中已经死亡,心灵的死亡。
他需要沉寂一段时间……
张戮感觉不妙,急忙说:“我哪也不去。”
陶岳鸣道:“带着银票,骑上马,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不想再看见你。”
张戮面色焦急:“主人难道不要我了?”
陶岳鸣迟疑片刻,断然道:“不要。”
张戮走上前两步,道:“我一生一世都要跟着主人,求主人不要抛弃我。”
“滚!”陶岳鸣一声暴喝:“别烦我。”
“你要是敢跟来,我就杀了你。”
说完,陶岳鸣大步前行。
“求求你了,主人……请把我带上,我能为主人做很多事,也可以为你杀人放火……”他苦苦哀求,眼中已噙住三两颗晶莹的泪滴。
他可以忍受任何痛苦,甚至不会流一滴泪,但此刻陶岳鸣的无情离去,却让他的心备受打击。
他第一次感到孤独,感到了害怕。
他手脚冰冷麻木,这是源自心底的寒意,远比冬月寒峭的风凌冽百倍。
忽然,张戮冲上前去,一把拉住陶岳鸣,再三哀求。
陶岳鸣回头瞪着他,冷冷道:“你想死?”
他的声音比冬天的雪还冷,冷得直冲脑髓。
里面不含任何感情。
张戮明白,这是陶岳鸣杀人前唯有的语调,但他依然不放弃,“就算主人杀了我,我也不走。”
张戮坚决而果断,倔强的年轻人认为失去陶岳鸣后,自己的生活就没有意义,无意义的生活同死亡毫无区别。
人的意义本就是在生活中慢慢寻找,细细咀嚼!
但张戮不能去找,也不想去找。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