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身在红旗下长在春风中的某人,对瀛洲一地的人有着天然的恶感。
楚升心中自是愤懑,他扬鞭一落,有灵嘶声长鸣,四蹄撒开如同腾云般往那人所指方向而去。
什么恶兽猛鬼!这瀛洲刀匪纵是有天下七匪之一的名号在,难道便不是一颗头颅上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吗!?
越是往前,楚升便已隐隐能够嗅到那自海面刮来的风中弥漫的咸涩感,其中又带着几分甜腥味道,似有一股铁锈般的血腥之气便郁结在前方。
行至数里,楚升已然能够听到不远处嘈杂的喊叫厮杀声。
他却是握紧了手中长剑,兀自寻了一处高坡,当先乘马直上,居高而临下便正可将彼处战场收入眼中。
磐安城府境临海,若是再往前数十里,甚至便能够看到大海的波涛。而基于此地,则也能遥遥望见那海天的一际,似乎也能够听到海涛汹涌便在耳边。
目光所及由远至近,远处那一线海天,田野林木,长长的官道蜿蜒直至眼前。
再至眼前,楚升所见,便是已然乱成一锅粥的战场。
目光所及,四处皆是人潮,拥挤砍杀耳中所听,皆是叫嚷呼喊,鼎沸鼓噪。
但纵使是这般混乱的战场,楚升居于高处,却也是能够轻而易举分辨得出两方人马。
人数众多者,是为宁州守兵,皆是制式铠甲兵器,个中军将更是身披明光铠,便在这煌煌日光之下极为瞩目,光华夺人。而彼处那般敌手,却也的确是如其人所述,不过三五百刀匪。
这群瀛洲刀匪,涌在人群当中,也真切是极为容易分辨得出。
他们皆是身负包裹,各个衣裳光彩,绣衣玉带,一身珠光宝气真好似个个暴发富一样。这般人等,初入神州宝地,便是贼不空手,见甚抢甚,贪婪无度。而之所以只说是暴发富,却是因为那般真实出身贵胄的感觉,却是这等身外物所不能带来的。若是扒开这满身锦绣去看实质,一个个便是梳着髡头,面容黑黝,皮肤粗糙,多少都有几分癫狂的意思所在。
身无甲胄,直披得犹如孔雀一般,又如何能抵得住刀剑之利呢?
至于武器,这群刀匪便也不过是一人持有一柄长刀而已,楚升看得分明,这所谓长刀也是差劲之极,在州兵百炼刀劈砍十数之下,自会应声而断。
兵者,不过在与天时地利人和。
眼前天时双方皆不占优,然而此处是为磐安城府境,州兵据有地利之势,更因得人数十倍于彼,理当胜之!
但现状却偏偏与此相反,竟是人数占得优势的一众州兵节节败退,在楚升目光所及之处,此番瀛洲刀匪皆有种悍不畏死的感觉,面色俱是狰狞非常,嘴里发出哇哇的怪叫,手中长刀砍杀一通,竟是隐隐让州兵阵势有颓败之意。
刀光剑影交织,伴着那临死前绝望的惨叫,此地便直如一处大磨盘般,以血肉筑浆,以残肢砌墙。
百众刀匪,势成猪突,自有二三十为首者领先冲锋,当先便有一人,口中嘶吼连连,声音凄厉如鬼,双手握及长刀更是连连劈斩,一步杀数人,一直杀出了三十步之远。如此一人突进,后续刀匪便如凿墙一般迅速跟进,生生将州兵阵势凿穿。
“杀敌!不可退!”一位军中校尉颇有胆色,乃是振奋精神,当先举刀便朝这人劈砍而来。
那刀匪本能的横刀相抵,只是在那校尉臂力横压之下,又兼得长刀质地不足,竟然是生生折断开来。
这自然是一个大好机会,校尉登时大喜,口中大叫:“同我斩杀其人!”
后方忽有一人忽然扬声答道:“林兄,我来助你!”
然而这人却是身在后方,他急急欲往前赶,可一时也难以功成。
真正便在那林校尉身侧军卒,竟无一人敢上前,皆是退开数丈。
那刀匪咧嘴一笑,忽的将断刃一甩,好似痴狂了般径直将军尉扑倒在地,双手抱住对方肩膀,张嘴便是朝他脖子间狠狠咬下。此时这刀匪后背空挡,但凡便有一人上前,纵然是没有通习过几分刀法,只需将长刀往他背上一递,也十足十能穿其肺腑,格杀此人。
但偏偏,彼时众州兵都不敢上前,这会儿刀匪形如恶鬼,扑人啃噬,又怎会有人胆敢迈足。
片刻的功夫,后续的刀匪皆是跟将上来,而其人竟然还是不愿放开军尉,连连俯首啃咬,在后者的惨叫声中,竟是被连皮带肉咬下一大块来,血淋淋的被淤塞在口中,碎肉与鲜血滴答而落,看得人心中发凉。
州兵皆是目瞪口呆,其人更是面有得意之色,目光四顾,无人敢与其对视。
腮帮子嚼动,这人喉间蠕动,竟是大喇喇的将碎肉鲜血吞入肚中,右手随手便提起那军尉的百炼刀在手,俯身便又从军尉脖颈上割下一大块血肉提在手中。左右侧皆有众刀匪一涌而上,其人乃是屹立中央,仰头将左手提着的大块脖颈生肉丢进口中,操着半生不熟的大夏官话道:“神州之人,皆为鼠胆之辈!”
当众食人,此举令所有州兵头皮发麻,一种莫以名状恐惧深深袭向众人心头。
便也非是及于众州兵,纵然是楚升居高而观,也不禁感觉后背冷飕飕一片。
眼前这个状若厉鬼的食人刀匪提刀上前,所有人的士气瞬间降至了冰点,面对人数不及己方十之一二的刀匪众,竟皆是两股战战,心头涌上无尽的恐惧。
“我们打不了的!刀匪不是人,是鬼!是厉鬼!”
一人喊出这番言语,登时便成了压垮军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军中,可以说是最不稳定的地方,纵是历经沙场的百战之师,也常有营啸一事发生。
而往往“营啸”一事,便最有可能是起于对敌之前,甚至是因为荒谬之极的缘故。当年杨无敌领军退北戎之时,北戎军伍中便曾有此事发生,竟是因为一兵卒忽忽然从梦中惊醒,大声喊叫得出。径直引得军心晃晃,人人自危,黑夜当中四处奔走,营盘俱毁。
眼下之时,便也正如此意,一人有言,便有三五人有言,便有千百人同时惊恐难安。
或许只是近处军卒看到那一幕,顶天不过三五十人,但恐慌是会传染的。不过片刻功夫,这千百人皆是以为刀匪众个个皆是地狱厉鬼,食肉饮血,非人力可敌。
一人扔下兵器,掉头便跑,千百人便都皆是如此,浑然不曾想到他们十倍于敌手。
这已然是势成的合围之势,分明只需咬牙坚持下去,由此便足以绞杀这群刀匪众,可偏偏便没了在了临门的一脚。
两侧自有压阵督战的军士,可军心已溃,任是他们如何劈杀震慑,也顶不住如潮水般败退的逃跑军卒。
更甚至,这些兵卒畏惧刀匪如猛虎厉鬼,却不惧自家人手中明晃晃的长刀颇有些尽忠职守的督战军士因为阻路难行,便径直被军卒一刀劈死,随后众人一涌而散,四面八方,如潮而走。
“不可退!不可退啊!”之前应那林军尉之人急忙规劝不已,他亦是位军尉,便想要指挥众人。
“刀匪不过百众!不过百数啊”
只是这厢关口,兵败如山倒,又有哪个会听他的,众人皆是蒙头而走。
“都不可退后!”他面目悲苍,长刀连连劈翻了几个军士,想要阻住这场败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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