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见状,熟练地拿出医用手套戴上,又一种新的声音传入达蒙的耳膜,那是皮质手套摩擦的声音。
医生开始检查达蒙的眼睛,用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撑住他的上下眼皮,几轮开合之后,对黑暗中的护士说。
“情况不妙啊,这孩子...”
达蒙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他听不懂,也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医生的脸再次隐入黑暗,达蒙第一次感到不安,仿佛世界又只剩自己独身一人,他真的,真的很怕孤独——这是他的天性,与世界无关,当他还不认识世界的时候,他已经认识了孤独。
孤独,是他最早的朋友。
他听到黑暗中又传来新的声音,是一系列金属碰撞的声音,他不认识金属,但他已经认识碰撞。
不多久,医生那张扁平的亚洲脸又出现在光晕中,这次他左右手分别拿着两支工具,那两个工具都是银色的,在黄光中被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青紫色。十岁的达蒙再次经历了“第一次”,他第一次产生了害怕的感觉,一个十岁的男孩面对两支泛着青紫色的工具,害怕是在所难免的,即使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作“害怕”。
他又开始困倦,仿佛有一股远古的魔力沿着脊椎冲上大脑,不断催眠着他的意识。
他睡了。
等达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处扇形的草地,天气不错,晨曦落在草地上,闪着微光映入达蒙的眼帘,达蒙的身体被照得暖洋洋的,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安心,因为达蒙抬头看去,远景的肃杀与近景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这片草地的面积不大,绿野消失在扇弧的尽头,而尽头是空的,这片扇形草地坐落在一处断崖之上,可以感受到如刀般的山风从斜下方吹来,吹得达蒙一阵冷寂。远处是一大片灰色的、破碎的山川,晨曦的灰雾缭绕着山巅,弥漫着一股远古的肃杀之气。
达蒙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那双腿,他又低头看去,自己的手放在双侧扶手上,扶手的下面是两块黑色的轱辘——一具轮椅。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轮椅,但他知道自己站不起来。
他又环顾了四周,这才发现周围有许多像他一样的人,都坐着轮椅,他们彼此交谈着,晨曦勾勒出一张张释然的笑脸。大家似乎都很开心,但达蒙开心不起来,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重新抬头,看着远处的山川云雾缭绕,这时他发现那最高的山峰上出现了一豆橙光,起先是一点,又出现了许多,而后是密集的橙点,越来越大,似乎正在冲向这里。
轰然一阵巨颤,整处扇形草地倾斜了,好在斜角并不大,草地上的人暂时不会滑下去。
“戒备!”
一道冷酷又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达蒙转头向后看去——身后是一扇巨大的门,门的高度几乎与草地的纵深相当,门底部的宽度与扇形草地的横宽重合,可以看出草地的扇形轮廓正是从那里辐射出来的,此时扇形的边沿正在缓缓向中间聚合,就像一把扇子正在合拢。
于此同时,那扇巨门开始上升,达蒙感到自己在后退,前方的草地像履带似的渐渐回收,将达蒙和一众伤员收回门内,当他身处门内再向外看时,那草地已经不是扇形了,而是一块方正的、青灰色的巨大的金属,正缓缓斜上盖合,随着几道清越的封锁声,达蒙的视野又陷入一片漆黑。
没有一点颤动,没有一点颜色,没有一点声响,他似乎又见到了那位老朋友——孤独。
“来,下来。”
克狄罗扶着杰莉斯特走下渡轮,他穿着一件深棕色的皮夹克,下装是一件复古的牛仔裤,杰莉斯特则是一身蓝色的长裙,海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和金发,脸上仍然没有表情。深色的海面和无云的天空构成了画面的背景,数十艘白蓝相间的渡轮在海面上浮浮沉沉,偶尔有几只海鸥掠过,在黄昏中化作白色的光点。
折叠世界已经重置完成,达蒙的意识重新回到四十八年前,克狄罗和杰莉斯特已经抵达东京外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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