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浩和千雪两人的瞳孔重新呆滞,又成了两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人。开弗拉号无法接收战争指令,它举着没入云层的巨兵,钢躯倒映着星点战火,全身上下没有一寸挪动,似乎已经死去。炮口的黑色漩涡完全散去,波塞冬号的战争指令本需拜伦·梅杰尔和黑川内武共同下达,现在黑川内武昏迷,中控系统直连南非,梅杰尔取代黑川内武成为新的战场指挥官。只是距离委实遥远,几乎半个地球的距离使这命令通路断续模糊,梅杰尔根本无法下达完整的指令。
威胁解除,破碎的太阳之翼缓缓舒张,卢西安已是遍体鳞伤。海上蜘蛛群仍未全灭,猩红点点。与波塞冬号的鏖战中,意志人军队伤亡巨大,但它们的领袖依然存活,这便是一线生机。吴光明颤抖着爬起,仅剩的两具海上蜘蛛拖着破碎的圆盘向冲积扇游近。
波塞冬号几乎失去了战斗能力,但它作为一艘核潜艇,所具备的潜驶能力仍然可用,可仅仅是电路的连通便花费了数分钟之久——本只需数秒,二十八个巨大的推进器也只启动了七个,巨大的艇身缓缓推进,只在海面上荡出轻微的波澜。
梅杰尔竭力维持着命令通路,他明白,赞王计划已经破产,现在最重要的,唯一的目标就是让黑川内武不要死去,他还不能死。
海上蜘蛛的速度要比波塞冬号快很多,波塞冬号刚启动,两具圆盘已经超过它向冲积扇驶去。浓云夜幕下,二者有那么一瞬间的并排交会,阴光无情地勾勒出彼此破碎的机体,不同于之前的激烈交锋,那一瞬间反而弥漫着一股惺惺相惜的怅然,即使机械身躯没有温度,场面还是颇显凄凉。
战争无情,它们都是战争的受难者。
海上蜘蛛抵达冲积扇附近,彼时的高科技战争武器已经无法动用任何牵托装置,吴光明亲自踏上托贝海岸,与几名意志人拖着太阳之翼回到海上蜘蛛。另外几名意志人去到地鼠号中,欲将欧阳也一同带走。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我的女儿,谁都不许动她!”达蒙张开双臂拦在病床前。
几名意志人都不说话,对于这个普通老人,对视足矣。达蒙的身体动作被意志人直接控制,及其不情愿地让开路,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这些奇怪的人带走,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父女的重逢仅仅一瞬,便又面临分别。看着女儿的背影渐远,这位拯救了世界的硬汉再次不争气地流下眼泪,他冲出地鼠号朝着几名意志人大喊。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女儿!”泪水铺满了他的面孔,痛苦哽咽了他的喉咙,哭腔断续。
达蒙本没想得到回应,只当发泄痛苦。不料吴光明从海上蜘蛛中走了出来,迎着海风点燃一支烟,高喊着回应道。
“你们还会再见的!”随后便与几名意志人带着欧阳共同回到海上蜘蛛,圆盘关闭,只留达蒙一人在冲积滩上迷惘。
波塞冬号也在不久后抵达,艇首的钛金门开合,先是几支小型机械臂伸向昏迷的黑川内武,将他放入地鼠号中,而后几道巨大的机械臂伸出,将整具地鼠号抬升至空中,缓缓回收。如同一只失去爪牙的巨熊,整个过程显得笨拙而又吃力。
托贝海港已经完全没有海港的样子,巨大的开弗拉号半举着兵刃指天,所有战争残骸都连同岩浆凝固在了浓重的黑滩里。海上蜘蛛和波塞冬号进行着各自的撤离工作,二者都已力竭,无力再对彼此发起进攻。
唯独,唯独黑川浩和千雪二人完整,战争没在这二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仿佛就在自家的后院里,只是呆滞。海上蜘蛛部队本想将黑川浩和千雪一同带走,可这二人却像钉在地面上,眼神空洞,更无法碰触。太阳王奄奄一息,普通意志人根本无法侵入赞王的意志,束手无策。时间并不宽裕,海上蜘蛛部队只好放弃这两位赞王。
而作为战争的发起者之一,梅杰尔自然不愿放弃这本就属于自己的强大战斗力,几道机械臂一齐伸向黑川浩和千雪,却没等接近就被无形的力量折断,两位赞王还是原来的模样,梅杰尔不愿放弃,不断对波塞冬号下令,机械臂执着伸长,又反复被截断——澳美联军方面也无法动摇赞王分毫,无奈只能放弃。
海上蜘蛛率先完成了战场清扫,引擎发动,圆盘重转,带着太阳王和欧阳驶离了托贝,驶离了英国,驶离了大西洋。最终,他们还是挣脱了命运的束缚。
波塞冬号无暇管顾太多,笨拙地将地鼠号嵌入核心防御室,能源储量不足,推进器只足够开启四个,艇身颤抖着下潜,最终消失在大西洋的幽深海面。
达蒙·洛克西,这位刚刚拯救了世界的老人,现在只是呆坐在漆黑的地面上。他为了挽回曾经温暖的亲情,独身对抗世界。如今,战争结局已经改写,他却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英雄的宿命,本就是对抗宿命,而宿命之所以为宿命,便是它无法对抗。
一种矛盾,便是宿命的宿命。
无风无雨,战火硝烟散尽,开弗拉号驻在托贝海港中央,身下只有黑川浩、千雪、达蒙·洛克西三个呆滞的活体,其余一片漆黑。漫天乌云塌下了一角,月亮探出半个脑袋,为那没入云层的巨兵镀上了一层迷离的诗意。
凌晨的夜幕明朗,即使刚经历过战火,也难掩此处温柔。波塞冬号和海上蜘蛛已经远去,海面波澜不惊,夜幕星光点点。
战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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