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吕津走出了丹泉楼,来到伊水畔的村寨里。
他终于放下了悬在心中的一块巨石,因为就在昨天晚上,他收到了一个大好消息,京城那边来人了,对方将要到伊阙口来与他密谈洛阳黑道上的事。
这么重大的事情,人家亲自到他家里来谈,足见人家对他吕津的倚重。
如果这事谈妥了,洛阳的局势将会发生变化,他吕津也能由鸡变凤凰。
如此重要的贵客,他当然要亲自迎接,一大早就在寨楼上翘首以盼了。
他身旁站着一名花衣剑客,正是他最信任的一位堂兄,全权负责此事的联络。
花衣剑客忽然指着远处道:“是不是京城里的人到了?”
吕津顺着方向瞧去,伊水上飘来几艘战船,正缓缓往岸边靠来。
吕津笑道:“战船都开过来了,这派头还真够大的。”
“船是从洛阳那边来的,是朝廷的水师中常配的那种战船。”
“洛阳来的就对了,看来对方真的能够在洛阳呼风唤雨啊。”
“准备迎接吗?”
“不急,咱们好歹也摆点架子出来,面子给早了,这不显得咱们太急切?”
花衣剑客伸出大拇指,哂道:“还是家主高明,做事滴水不漏。”
就在此时,一名手下人匆匆走了上来,神色间十分慌张。
“村寨外围传来急报,东北方向出现大量山贼,把官兵都引过来了。”
吕津登时警觉起来,眼睛往四周瞧了瞧,他一言不发,似乎想着很多心事。
花衣剑客呆了半晌,朝那人道:“山贼有多少人数?”
那人想了想,答道:“一两百人左右。”
“这么多?”花衣剑客一下子脸色凝重起来,“家主……”
吕津却伸出一手,将对方的话打断了,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依然没有说话。
“追着山贼的官兵有多少人?双方距离多远?”
吕津忽然转过头来,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报讯的那人道:“官兵的人数是山贼的几倍,随时都可能将山贼包围。”
吕津面不改色,但他的内心已起了惊天波澜。他朝那人道:“速传我命令下去,不管是山贼还是官兵,只要他们敢擅闯村寨一步就格杀勿论。”
不止是传讯的那人懵了,花衣剑客也懵了。家主连官兵也敢杀吗?
吕津知道他二人心中的疑惑,淡淡道:“官兵是假的。还不快去!”
传讯的那人不敢怠慢,立刻疾奔而去。
花衣剑客满是疑惑,问道:“家主,这么多官兵……真是假的?”
吕津叹道:“山贼是假,官兵是真。”
花衣剑客大吃一惊,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否则家主不会欺骗传讯的人。
“这究竟怎么回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看不明白吗?那些官兵和山贼出现得太过巧合了,几乎是和洛阳来的战船约好了一样。我现在有些担心,京城里来的不是人,而是鬼啊。”
“啊……”
“你再看看洛阳来的战船,明明到了我的地盘,却一直没有靠岸。还有啊,不是说密谈吗?何必搞这么大的动静?一切迹象都表明,来者不善啊。”
花衣剑客怨声道:“他们为何这么做?”
吕津淡淡道:“杀人灭口。”
花衣剑客一惊,道:“就是因为那三件东西?”
吕津痛苦地点了点头,叹道:“我知道这种东西不能碰,但为了以后的出路,还是赌了一把。没想到这一赌,把整个家族都赔上了,是我的侥幸之心害了大家啊。”
他说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花衣剑客颤声道:“那我们……”
吕津合上双目,一脸的无奈,他摇了摇头,苦笑道:“逃命去罢。”
花衣剑客悲呼一声:“真有这么严重吗?”
“不要再心存侥幸,立刻启动亡命计划,我们再也赌不起了。”
花衣剑客叹一口气,急匆匆去了。
吕津这一刻的感受,就像是从云端掉到了深渊,落差感实在太大了。
他的亡命计划其实就是一个为少数人准备的逃亡计划,这是为了给整个家族保留最后一点血脉,是一种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真用上了。
就在花衣剑客走了没多久,他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是从村寨东边传出来的。
他的心直往下沉去,官兵和山贼果真是一伙的,否则哪会来得这么快?
这些人很明显是在演戏给别人看,他们的目的就是血洗这里的村寨,谋划这件事情的人可能把上报朝廷的奏折都写好了,内容就是山贼灭了村寨,官军剿了山贼。
好在这时已有几辆马车从丹泉楼出来了,五名“蝙蝠人”就跟在马车左右。
那其实是一种蝙蝠状的铁甲,青龙寨的人都曾吃过它的亏,不过也就在那次,被刘縯和宫传武毁了不少,就只剩下这五件还算完好,被吕津一直藏着,没舍得用。
车里多是一些妇孺,这是吕津从洛阳带回来的亲属,也是他最后的牵挂。他选择将亲属留在这里,那是为了把这里的人心稳住。
他刚在洛阳失利,如果把亲属老早就转移走了,这会在村寨里引起恐慌。
另一方面,吕津对成功的渴望,已蒙蔽了他的理智,他明知有一个巨大风险,但他更相信自己能够成功,幻想着可以利用京城里的靠山夺回洛阳的地盘和生意。
直到此刻,他的幻想彻底破灭。
他发出一阵戏谑而又悲痛的怪笑,笑出了一脸的苦水。
“天底下最无情的地方,不是战场也不是江湖,是官场。”
洛阳来的战船已开始攻击沿岸的水寨,他们来这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封锁这里的水路,敌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那是要赶尽杀绝啊。
好在他吕津也有点先见之明,既没有把退路选在水寨那边,也没有把退路选在东边的开阔之地,他选择走南边的山路,因为那儿的地势险峻,不利于敌人追踪。
整个村寨都已人去屋空,不知情的人要么往村外逃窜,要么早就在外围防守,知情的人都是吕氏一族的要员,他们紧随着几辆马车,从南边出了村寨。
到目前为止,只有南边是敌人的空当,他们还没有完成对整个村寨的合围。
这一点早在吕津的预料之中。
他终于动了,那巨大的身影从寨楼上掠下,往前面的马车追去。
公输盼和墨闲离开鲁山之后,一路急赶,这日已到了伊水流域。
二人坐着一叶扁舟,顺流而下。
墨闲负责撑船,她则抱着头盔在前方认路。
当公输盼从墨闲那里知道了洛西一战的结果之后,她已猜到吕津在洛阳待不下去了,所以直接到伊阙口找吕津。这是吕津的老巢,他哪都可以不要,这里必须要。
前方村寨依稀在望的时候,她看到了几股浓烟。
“不好,吕津这里真的出事了。”她将头盔戴好,一时如临大敌。
墨闲惊道:“火烧村寨,真是要杀人灭口啊。什么人这么恶毒?”
公输盼指着一处山脚,道:“快看,那儿有人逃出来了。”
二人对望一眼,便即靠岸,将舟系好,匆匆往那边赶了过去。
穿过一片山岭,耳中渐渐听到了打斗之声,公输盼先走一步,循声而去。
她很快看到了一个惨烈的场面,众多官兵正将数十人围在当中,正一点点蚕食对方的空间,他们每挺进一步,包围圈就小了一点,手上所染的人命也多了几条。
多亏吕津这边有五名“蝙蝠人”四处救急,官兵才不敢过于放肆。
蝙蝠人刀剑难伤不说,手中的铁器也十分厉害,虽然只有拳头般大小,但能收能放,碰到人就是血肉横飞,上头还有一根细不可见的丝线,如刀刃一般锋利。
忽然间,有两名心急的官兵想要快步抢攻,但紧接着就被蝙蝠人手中的铁器打中,一人伤在后脑,当场毙命,另一人伤在后背,未及转身就被绕来的细线勒死了。
公输盼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家的东西,出自她父亲之手,叫做血铃。
她只见过父亲留下的制造图,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没想到这么厉害。
一名浑身染着鲜血的人兀自在与官兵恶战,他就像一座肉山,令官兵难以撼动。他的手里拿着一样金色的奇怪兵器,像一只翅膀,飞转起来令人不敢靠近。
公输盼很快瞧见了这人,对方的体型非常惹眼,是吕津没错,他手里的兵器也是独一无二的,正是公输盼亲手打造的“金翅”,可折而为刀,展而为翅。
两名官兵先后倒在吕津的脚下,然而吕津的情况并不乐观,在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且在不停地滴着鲜血,他的血总有流干的时候。
“你们要的是我吕津的命,放过其他人罢,何必再让更多的人冤死?”
官兵中发出一声冷笑:“我接到的命令是一个不留。”
“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如果阁下能网开一面,我立刻把人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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