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悲壮的事件。

在4楼董事长办公室。

工人代表，45岁的铁心侠车间副主任，外号铁大侠，170的个子，额头上有了很深的皱纹，但腰板挺直，据说当过兵，浓眉大眼，他中气十足的说。

“明董事长，咱是个直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您看看，我们车间死去的工友向富裕，怎么处理后事吧？还有，我们活着的人，究竟何去何从”？

明先生，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倾着身子，亲切的微笑着。

“小铁朋友啊，咱先别着急，问题，我要一个个来回答。你们放心，我老头子有的是时间，咱们今天不解决问题，就不睡觉！大军啊，你去看看，来了多少工人？叫小武子，每人定一个盒饭，当干部的，没有！要吃，自己定去。都把公司搞成这样了，还有脸吃免费的晚餐吗”？

掌声，突然很热烈的响起来了。

“明董，谢谢！谢谢您老人家，把我们当人看”！

铁大侠，眼里噙着泪水，站起来，对着明先生，标准的鞠了一躬。

其他7、8个代表，满脸通红，更加激动的鼓掌。

“哎，起来吧，咱不兴这个，每个人，人格都是平等的”！

明先生扶了一下，坐定。

我走出门时，看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费总们已经溜了，只有骝得欢，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

给小武说了后，外面爆发出了更大的掌声和欢呼声。

一个哭兮兮的女人，38、9岁吧，看着像4、50岁的人，头发还有几根白丝，被一个10岁出头的半大小子扶着，小子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但很干净、整洁，在门口，欲进又止的徘徊。

“大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微笑着问道。

“嗯，啊，我是”，

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唉，他就是“想富裕”的老婆哦！可怜哪，孤儿寡母的，还有60多岁的公公婆婆要养”。

有个年轻的工人，穿着海军衫，大声吼着。

“好，请跟我来”。

推开门，我在明先生面前站定，说明了情况。

“请她们坐吧”。

早有工人代表，让出了位置，请正主坐下了。

经过大家七嘴八舌的讲述和补充，我们才明白，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5点多，工友向富裕下了班，在回到自己所住的弄堂口时，发现儿子正跪在一个卤肉摊前，汗水，已经把衣服全都浸湿润了，水淋淋的。

孩子胸前，挂着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我是小偷，我不要脸”。

向工友到的时候，孩子明显快坚持不住了，小脑袋不断往下垂，眼看就要磕磕热辣辣的地面了。

最可气的是，那个一脸肥肉的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每当孩子脑袋垂的低了些，就是一掸子，打在孩子腿上，疼在父母心上啊！

其实，就是孩子嘴馋，偷了一个小小的鸡腿，才吃一口，被发现了。

父亲把口袋里的零钞，全给了那个女人，但是要求她就体罚孩子，赔礼道歉。

“凭什么？啊！哪有给小偷道歉的道理，你们听说过吗？各位街坊，大家评评理”。

女人高精尖的嗓音，引来了一大堆吃瓜的群众。

“是啊，是啊！养不教父之过呀，依我看，就该孩子他爹，赔礼道歉”。

群众演员大傻子，正气凛然。

“哼！说不定，小孩是跟他爹学的呢。没听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群众演员二愣子，欣喜若狂，落井下石。

“是的啦，看看他爹的穿着，不定是从提篮桥，刚放出来的哦”。

群众演员三孙子，美貌智慧，瓮中捉鳖，洞若观火。

“你，你，你们！好的很哪！我们走”。

向富裕，面红耳赤，领着儿子，羞愤不已回家。拿着鸡毛掸子，要教育儿子一下。

“你朝我们娘俩，吼什么？有本事，多赚点钞票，好不啦？我虽说乡下来的，但在十里八村，谁不说俺俊？跟着你，连肉星子都很少闻到，我真是瞎了眼了哇！我不活了呀！向大当家的，今天，你要不把我们娘俩都打死，你，你就不是你爹妈养的”！

母牛护犊心切，口不择言，披头散发，一头撞来。

“唉！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架的，他爹，咱回桃明岛吧？啊”

老母亲老泪纵横。

“唉！贫贱夫妻百事哀哦。还不如咱在小岛，省得看人脸色”。

老爹扶着老妈，下楼去了。

“孩他娘，你还不去追啊”？

当家的急了，好言相求。

“不去，不去，不去！本来就穷，还有两个吃闲饭的”！

婆娘也来气了。

“好哇，好，很好！我，睡会儿，去”。

向富裕，流着泪，像以往吵架后一样，进了卧室。

等他老婆把公公婆婆好言劝回来，做好饭，儿子去卧室叫老爸时，昔人已乘黄鹤去了……

“555，孩他明爷爷，555，您要给我们做主哇！55555，就800块的工资，已经三个月没领到了，55555，这日子，没法过了哇”！

女人大哭，生活的屈辱和委屈，逝去的心爱的男人，天塌了的种种感觉，一起袭来。

“妈妈，我要爸爸！以后，我再也不偷了，我保证！妈妈，你叫爸爸回来呀”！

小子也放声大哭。

“这样吧！大军啊，你亲自去查一下，东海市因公死亡补助标准，这是一个特例哦。另外，公司出钱，为向富裕同志举行追悼会”。

明先生果断决策。

“嗯，明董啊，我建议：看看向工友的爱人，能不能安排个清洁工的职位，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行吗”？

我也感动的为可怜的女人求情。

“按你说的办”！

明先生，再次大气的说。

“啊，还不快谢谢明董，谢谢嗯，刘总”！

铁大侠也很感动的对那母子俩说。

“啊，我不是，做梦吧？还能上班”。

女人已经被巨大的幸福馅饼，砸蒙圈了。反应过来，母子俩就要给明先生跪下。

“快快请起！女士，你不欠我们的，相反，是我们这家公司欠你们的！不要下跪，不用低声下气，人，要尊严的活着”！

明先生和我一起过去，分别扶起了母子。

工人们，在走廊上吃盒饭。明先生叫上铁大侠和工人代表以及那对母女，一起到隔壁的“东海人家”吃个饭，顺便再了解一下情况。

“小朋友，来，多吃点。长身体呢”。

明先生，真的像个爷爷一样，为小子夹菜，满脸慈爱，唉，从小失去父爱的可怜的孩子啊！

生活的艰辛，真不该让你过早体会呀！

“还不快谢谢明爷爷”！

母亲赶紧提醒儿子，又强咽口水，不好意思夹菜，小口小口的刨着米饭。

“呵呵，女士，你别客气，就像在家里，想吃什么吃什么，好吗”？

明先生微笑着，劝。可怜的母亲，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像我在大学期间，在成都，去同学家拜访。

下了围棋后，快12点了，主人没表示，咱得走啊。

前脚跨出，后脚门里。

“要不，吃了午饭再走”？

同学发话了。

“好啊”！

老同学，咱也不客气。

他老妈，一个经典的市民，已然不悦。黑脸，做饭去了。

“哎哟，你尝尝这个，鱼香肉丝，怎么样？阿姨手艺，还不错吧”？

我的筷子飞到菜盘上空，准备降落。

“啊呀！不好意思，看我这个记性，这道菜更好！红烧鲢鱼，油而不腻，滑润细嫩”。

人筷子还在担任导航，于是，鄙人筷子再次调整航向。

“哇”！

又一声夸张而极富感染力的女中音。我在等，“塞”的塔台通知，才敢降落啊。

就像一个故事。

说，有个老人，孤独的住着楼中楼，复式大房。

某日，出租楼上一间，租金不高，要求只有一个：晚上上楼，请轻一点，以免睡梦被惊，难再续。

青年小伙租了。

刚开始，恪遵文明公约，回家，上楼，均蹑手蹑脚，如入无人，嗯，有人之境。

有一天，喝了点酒，得意忘形，什么清规戒律，忘了。

那天，刚和女朋友约完会，为形象，穿着增高鞋垫的，高帮马靴。

晚上12点多了，情窦初开，兴高采烈的回到了住处。

“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无限好啰哎”。

其时，一只脚咯噔一声，踩着楼梯了。

“哎呀，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想起了楼下老房东的叮咛。

脱下鞋，像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回房。

一夜好睡。

早上下楼，老人满脸愠怒。

“年轻人，我们的约定，你忘了吗”？

“啊，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可是，我只踩了一脚，就没再发噪音的呀”！

红着脸，解释。

“你这更害人！我一晚上都在等你另一只马靴落地啊”！

我没等到饭桌上降落的指令，只好虚晃一筷，埋头，数着米粒，须臾，谢恩逃窜。

看女士客气不已，明先生最后吩咐打包，又新炒了几个菜，请母子俩带回去，给家里白发翁媼。

“明董啊，请你们尽快吧，这几年，以咱工厂为例，还是挣了些钱的，无论是拉原材料的车，还是发货的车，三年前，可都是排着长龙啊，保安还发号呢。可是咱工资和奖金，也没见增加一分，临了临了，说没钱了。我们还好，才拖仨月工资，有的工厂，已经拖了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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