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的人声似拍岸江水,可比江水拍岸声更大。两里外,江边人群在骚动,更远处两山豁口间不断地冒出狂奔的车马和人流,顺着下坡向江边跑的人不时有人被撞倒,被马踏过,被倾翻的车厢压倒。
马车、推车碰撞在一起,马嘶人叫中,跌倒在地的人,只要还能跑,就爬起来再跑,男男女女的各种口音都在惊呼。
“七城军……七城军杀来了……”
就在三人回首查看的片刻间,江岸上的人也乱了,大车小车,各色各样的人都疯狂地向平板石桥涌去,桥窄人多,桥头处不断的有人被挤落到江水中,上了石桥的人车在夹在两侧的石头栏杆间挤作一团,插针难进,推进到更窄的铁索桥时,更是争先恐后,一时哭喊怒骂声不绝。
鱼飞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想起了庆夫人和小脚丫她们还在后面,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向文老先生告辞,拔腿就向着来时的铁索桥跑去。
船舷处,文老先生呆立原地,难以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西边还有三关,为何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就杀到了镇海城?”一旁的丑仆一点都没有耽误,两步上前,闷声不响地背起文老先生,拔腿急奔,趁着混乱刚起,冲上了行人车马不多的最后一座铁索舟桥,在微微起伏的铁索桥上速度不减,脚下如履平地,飞快的去远了。
鱼飞才从这艘鲲舟的左舷跑到右边船舷铁索桥入口处,前方几艘鲲舟上和铁索桥上观望的人都已经反应过来了,立时一片更近的车马人潮涌起,所有人都想快一步到镇海城,他们惊恐从船上,从桥上汹涌而来。
看着铁索桥上迎面而来,连绵不绝的车马人潮,鱼飞心里惦记庆夫人他们的安危,焦急万分的他在奔跑中一个纵身跃起两米多,上了一辆马车的车厢顶,踩着车顶急奔两步,又向前一跃出去了四五米,落下时双脚踏在了一个强壮汉子背着的大包裹上,在他惊叫一声扭头上望时,鱼飞已经上了另一辆马车的车厢顶。
内心焦急的鱼飞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一路逆着人流车流跳跃奔腾,有车就走车上,没车就踩人,踩马……就这样一直冲到了西岸边第二艘鲲舟上,一路上鱼飞每过一艘鲲舟都要在船上寻觅一圈,就怕一不留神错过了。
其间鱼飞曾见到也有数人使用与自己相同的方式通过铁索桥,不过方向和自己相反,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人竟然在只有一指宽的,竖立着的铁网边沿上蜻蜓点水一般起起落落,如飞而去。这样的轻功超出众人一头,鱼飞虽然羡慕,可自己却不敢去尝试,万一失足,自己就会掉落江里,还怎么去救人,在这样的危急时刻,这些江湖中人和鱼飞只擦肩而过,相互都无暇理会。
逃命的人并没有填满每一艘巨舟的甲板,人群主要集中在铁索桥出入口附近,在人人惶恐的群体情绪笼罩下,随着逃亡的洪流,人们下桥,上桥,唯恐慢一步就没命,少有人还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唯独有一些人是例外的,鱼飞不知道那些靠船头位置,守卫着禁入区域的蓝甲兵士为什么不跑。鱼飞在船上寻人,经过船头时,也看到他们脸上的惊慌,身体的颤抖,可他们却没有一人离开那个小小的四方围栏区域,或许他们还保持着清醒,也或许他们奉命死守在这里,不得擅自离开。
相比宽敞的巨舟甲板,铁索桥就像是一座独木桥,容不下众多逃命的人,挤着上桥的人很容易被后面的人推搡进江中,更何况还夹杂着车辆马匹。鱼飞一路上看到,有不少人从铁索桥的入口两侧被挤落江水中,“扑通”的落水声不时响起,可逃命的人已经丧失了理智,前仆后继……
看到这情形,鱼飞心里更加紧张,担心自己再也看不到庆夫人母女了。从距离西岸很近了的第三艘船起,鱼飞就已经见到零星的有刘府中人出现,这些人不管是家丁,丫鬟还是护院,一个个都是失魂丧胆,盲目地随着人群向前逃命。
铁索桥上看到的刘府之人鱼飞无暇理会,他在鲲舟上拉住了两个,他们都被万人逃亡的场面惊的傻了,只说自己被人群推得到了这里,其他的人在哪里也不知道,鱼飞无奈,只好自己往前找。
越是离江岸近,越是混乱,这第二艘鲲舟距江岸只有三百多米远,这里彻底乱套了,人奔走,马嘶鸣……
鱼飞看到了庆夫人!
她已经没有了往日淡雅秀丽的风姿,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在进入这鲲舟的铁索桥出口处,迎着冲出的人群正往里面挤,却被撞倒在地,多亏身边有人将她拉到一边,才避免了被踩踏。
刘府的两个仆妇把不住后顾,不断挣扎的庆夫人扶到了离铁索桥十数步外,那里有刘府的一群人在,人数不多,原本四十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了十几人,刘栋樯夫妇,金大胡子都在,两个刘府少爷却只有一人,那个十二三岁岁的矮胖小少爷不见了。
见到鱼飞到来,叉斜发乱,衣衫不整的庆夫人看到了希望,一下挣脱了两名仆妇,也不顾礼节,一把抓住了鱼飞的手臂。
“小飞,老杨头和小脚丫被冲散了,他们落在了后面,我想回去找他们,可……”庆夫人焦急地说到这里,忍不住落泪,语不成声。
“鱼公子,我们从前面艘鲲舟进铁索桥时被冲散了,小脚丫和我儿振宇都落在了后面,我等无能,无法回去寻找,公子武艺高强,还请公子施以援手,刘某感激不尽。”
这十几个人惊魂未定,人人都是衣着散乱,神色惶恐,刘栋樯说到“无能”的时候,还撇了金大胡子一眼,金大胡子羞愧的低着头不吭气。那何氏原本一脸焦虑向着西边的邻船频频张望,这时也急道:“公子快去救救我家小儿振宇,若小儿平安渡过此劫,不仅我有重谢,离洲何家也会念公子之情。”
听那个龅牙何氏一开口就炫耀家世,直想着用钱让自己卖命,让鱼飞心里很不舒服——难道我是个贪财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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