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安西各军准备进击之时,踏燕军游骑来报,党项各部营地人喧马嘶,似乎要主动发起进攻。吴英雄笑道:“既然蔡继奉急不可耐,我们便少走些路罢了。”于是安西四军背灵州东面城墙列阵,辛古更将几乎所有的床子弩和抛石机都集中过来,踏燕、练锐和骠骑军大部隐身在城中等待出击的命令。
“看阵势只有两万人,骑兵很少,吴英雄带来的其它军队呢?”蔡继奉遥望着对面整齐的阵线,心中不免有些羡慕,自己这边各部首领和铁鹞子带领着部族骑军,东一团西一团,勉强整合在一起,却处处显露出杂乱,稍微整齐些的夏州军、银州军和绥州军也互不统属。“若是全军都出来列阵,万一败战,灵州不就危险了么?这吴英雄是个汉人,玩的是未虑胜,先虑败那一套玩意儿。“蔡继迁不屑地嘲笑道,按照他的想法,孤注一掷才是鲜卑英雄的气派。周围的铁鹞子都随着蔡继迁哈哈大笑起来,蔡继迁就有这种本事,哪怕是随口说说,也能让跟随他的铁鹞子觉得自己比面前那胆小如鼠的汉人强大很多。
蔡继奉没有答话,挥鞭命蔡克远与蔡克顺先进攻安西军正面,命野利部落和摩病部落骑兵从两翼袭扰敌军,蔡继迁统率夏州铁鹞子准备伺机发起决定性的攻击。虽然拓跋氏内斗,但大敌当前,银州军和绥州军还是应命而动。蔡克远和蔡克顺带着万余骑兵,以大规模集团冲锋的形式全力向安西军军阵发起冲击。
还在四百步外,他们面临了来自灵州东面城墙上的床子弩和抛石机的第一波次打击。灵州城头的抛射武器是早就调好射程的,没有试探的前奏,毫不吝惜的箭矢和礌石,密集的落在策马高速奔跑的党项骑兵群里。在这个距离上,党项人的弓箭连最近处的安西军阵也够不着,更不要说反击城头的守军,各部落首领和铁鹞子唯有催促手下加快打马,试图尽快通过这一光挨打不还手的地区,冲向安西军方阵。
大约还有两百步远的时候,安西军前阵的弓弩营斜撑起了两丈长的鹿角,而这些手持强弩硬弓的弓弩手就躲藏在尖锐鹿角的从林后面不停地放箭,很多党项骑手由于来不及收马,连人带马的都撞在鹿角上惨死,而更多减缓了速度的党项骑兵则要面对安西军弓弩营强弩的集中射击。
一些铁鹞子仗着盔甲坚固,策马小心地通过鹿角地带,企图跃入弓弩营的阵中,用弯刀砍下那些在鹿角后面的步卒的脑袋。但是他们遭到了连弩持续不断地密集射击。安西军在武侯弩基础上改进的连弩纯用铁制的粗短弩箭,虽然射程不远,在短距离内仍然有不小的杀伤能力。对于不顾一切迎面冲来的党项骑兵的杀伤效果更大。将连弩弩匣内的箭矢射完以后,弓弩营便依令后退。而长枪营则持着前进保护弩手。此时,党项骑兵冲阵的勇气几乎已经消耗殆尽,不管是正面还是两翼,都开始纷纷打马退回。银州军和绥州军几乎没有给安西军军阵造成实质撼动,甚至没有带去多少伤亡。定难军衙内都指挥使蔡继迁大怒:“简直是一群懦夫!”下令所有夏州铁鹞子披挂铁甲上马,准备冲阵。定难节度使蔡继奉不喜冲锋陷阵,所以战场上铁鹞子近两千骑都有蔡继迁统领着,大名鼎鼎的平夏铁鹞子皆是党项贵胄血脉,自少年时便习武,坐骑善于负重奔驰的青唐好马,人马都披挂着刀箭难入的瘊子甲,两千余骑一起冲阵,已是倾定难军百年来积累的精华于一役。
见汉人长枪营厉害,蔡继奉不欲铁鹞子白白伤亡,便令蔡继迁暂缓冲锋,五千弩手先行缓缓前进。夏州军有射程达三百多步的偏架弩,其中弩机,弩身等许多构件都采用精铁锻造而成,弓臂比一般弩要长出一倍,士卒单凭臂力无法上弦,乃是改进于中原已经失传的汉代的踏张强弩。这偏架弩的弩箭也是特制的,箭支笔直,箭头皆是精心修磨过的,务求射到极远处仍然有强大的穿透力。只这偏架弩制造极难,昔年鲜卑拓跋氏掩有天下时也没有多少,而鲜卑后裔,定难蔡氏穷五州之物力,也只造出来区区五千支强弩。但弩战之道,当真就是一寸长一寸强的,五千夏州军弩手在安西军弓弩营射程之外放弩,但闻声声弦响,安西军弓弩手和长枪手不断倒下,对面射出来的箭矢却少有能达到夏州弩阵的。
“有铁鹞子和偏架弩这两样军国利器,即便不能争霸天下,退保定难五州以待时机则可。”蔡继奉得意洋洋地笑道,可惜这两样东西都无法大量生产,不然汴梁禁军何足道哉。党项八部首领更是率领手下骑兵大声吆喝着为夏州军和平夏铁鹞子助阵。八部落中许多青年子弟都在那浑身笼在铁甲中的骑兵里面,虽然脸都被铁面罩遮挡着看不清楚,但这些人便是整个党项部族青年一代中所有精英,现在,他们就要发起冲锋,再一次将党项部落的敌人踏得粉碎。跟在首领们身后,部族骑兵也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伴随着铁鹞子集群的出动,整个定难军的士气高涨到了极致。
“让萧将军率弓弩营退后吧。”吴英雄叹了口气,虽然安西军械司全力提升弩箭的威力,但现在主要的成就是研制连弩,而在射程上与夏州偏架弩相差很大。吴英雄曾命军情司设法得到一架偏架弩来拆解,但这是拓跋氏压箱底的军国利器,平日里深藏在夏州武库中,就连弩手也不易的见,而这些弩手本身亦是对拓跋氏忠心的家生奴隶,妻儿老小都寓居在夏州内城里。“前阵柏将军请求陌刀手出击冲阵!”传令官来报。“让他原地不动。”吴英雄颇有些歉意地看着前阵,陌刀营和长枪营在夏州军的弩箭面前不但有军士倒下的场景,与后世排枪交战仿佛,这些军士皆是千百人中脱颖而出的悍卒武夫,却连敌人的面孔也没看清楚,就倒在阵前。“平夏铁鹞子就是要等我们阵脚松动的一刻冲阵。”他顿了一顿,“让城头的床子弩和抛石机全力压制夏州弩阵!不要吝惜军械,损坏多少,给他们补充多少!”
灵州城头,校尉钱庆之大声喝骂道:“加把力气!”几个壮汉一起推动绞盘,将巨大的床子弩上弦,忽然绷紧的弓弦一下子断了,军士和民夫倒了一地,还有人磕得头破血流,钱庆之皱着眉头,越是军情紧急的时候,就越容易出乱子啊。辎重营的人立刻将那床弩推下去抢修,“不要管了,等着家伙修好也没有用了!”钱庆之大声叫道,甩脱头盔,脱下铠甲,只穿着一身单衣,用力挽住另一架床弩的绞盘,大声喝道:“一起使劲,一、二、三!”在他的带领下,其它校尉和百夫长们也纷纷脱掉了盔甲,加入到军士和民夫的行列里去,整个灵州城头升起一片汗水蒸腾的水汽。钱庆之一边推动绞盘,一边还在大声喝道:“要是砸不垮夏州的弩阵,一会儿都跟爷爷去冲阵去!”“好!校尉你说的。”百夫长张顺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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