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着黑沉沉的营垒,想象同袍们都在酣然大睡,荆嗣手下的军士保雍不禁打了个哈欠,对身旁军卒张凤道:“从开封一直开到大江边上,连夜跑了上千里到这南蛮之地,还要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说着面向中军帅帐的方向狠狠啐了几口唾沫,用力搓了搓冻得发痛的手,跺着脚低声骂了两句。
张凤嘿嘿一乐,凑过来笑道:“老哥可是想家中的嫂子了,说实话,嫂子那样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放咱谁家里谁都不放心啊。”
保雍双目一瞪,喝道:“她敢,当年在逆蜀宫中,若不是见她还有几分姿色,老子当场跟虎捷军的人动刀子抢过来,她还不知要被那帮家伙怎么糟践呢。”
张凤笑道:“小弟只恨晚从军几年,眼看哥哥们都在巴蜀抢回来这般美娘,只有羡慕的份。”
保雍拍拍他的肩膀,粗声笑道:“这还不容易,”他指指金陵方向,“等打下这座城,连玩带抢,最后再带个看的过眼的回去不就的了。”他凑近张凤神秘的说道:“我听大人们说,等打下金陵,咱们就该去攻该死的太原了,那晋北娘子刁蛮得紧,又不好看,兄弟要找女人就看着一仗吧。”
张凤嬉笑道:“谢保大哥提醒。”说完便转过身来靠在堡垒矮墙之后,躲避夜里的阵阵寒风,两个眼皮也不知不觉地打架了。
神卫军前军校尉郭年带着手下五百精锐悄悄的爬到宋军大营之前,他回头看看,金陵城犹如一个巨大的猛兽蹲在身后,沿途解决掉十几个宋军斥候,而前方则是上万人宿营的大营,郭年心中清楚,若是指挥使谋算稍有差错,自己这五百人冲进宋军大营恐怕只有被乱刃分尸的份,他咽了一口苦苦的唾沫,嘴里含着的这根稻草杆儿带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这是乙亥年,也就是宋国开宝八年三月二十日的夜里,明天就是农历节气春分,可是江南的农夫却为了躲避战乱而不能下田劳作,可以想见这场大战过后,下半年必定是一场大饥荒。上过几年私塾的金陵土著郭年不无遗憾的撇撇嘴,临行前吴英雄特意把他叫上府中一座阁楼,指着大街上金陵百姓说,若是让宋军一直这么将城围困下去,用不了多久,百姓就得饿死上万人,如果他不冒这个险,那么就没有机会捣毁宋军的水师和浮桥。郭年又想起家里年迈的父母和两个还未出嫁的妹妹,现在每人每天只有一升口粮,他将每日军中发放的五升米偷偷存下来,找着机会偷偷带回家去的时候,家里人高兴得就跟过年一样。想到这里郭年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酸苦,指挥使答应,战死的军卒家人,他会一直赡养,他应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吧。
郭年趴在宋军大营的壕沟外面用力摇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甩出去。壕沟上面便是宋军大营的栅栏,高高地挑着灯笼将近前一片照得透亮,郭年看到有的宋军士卒靠着栅栏在打瞌睡,也有的强忍着睡意警惕的向外张望着,郭年细心的找了一处两个灯笼之间稍微有些黑暗,看守军卒也在打瞌睡的地方,静静的趴下身子等待金陵城头发出袭营的号令。倒春寒让手冻得有些僵硬,腕子已经用布条牢牢的和刀柄绑在一起的,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回身看看,带出来的这帮家伙还真争气,不愧是前军第一营,他这一回头,细心观察之下,只见黑糊糊一大片,还真没看出有随意动弹的,为了防止反光,这次出来的人衣甲、兵刃都用黑泥涂了。
金陵城楼上忽然高高的挑起了三串灯笼,郭年的心猛地一跳,是时候了,他回头有确认了一下自己不是眼花,随即带着手下军卒轻轻将拖上来的四五架木头梯子推到壕沟对岸,当先向对面爬过去,神佛保佑,五十多个人爬过了壕沟方才被远处的宋军发现,这时郭年他们已经将很靠近宋军大营的栅栏了,伴随着宋军“贼军袭营”报警声,郭年毫不犹豫与身边士卒立起身来,不管零星射过来的箭枝噼噼啪啪钉在身旁,甚至将几个士卒当即射倒下去,只顾将十几根在郭年杀入宋军营垒的同时,偌大宋军营寨周围,好几处遭到了神卫军的夜袭,这时代人由于营养不够均衡的原因,大多患有不同程度的这是叫做雀盲的夜盲症,相应的的在军学上对夜袭的手段利用得并不十分充分。吴英雄自接掌神卫军后,除了个士卒增加薪俸,就是让这帮玩命训练的家伙吃好喝好,所以神卫军士卒即使曾经罹患雀盲的也大多好了,此后吴英雄有针对性地将许多现代的夜袭战术加入到训练中来,所以此番派出五个营的兵力夜袭宋军大营,方才收到奇效。杀进宋营的士卒边大声喧哗砍杀,边将随身携带的猛火油瓶等物四处抛掷放火,一时间宋军营盘四周都是火光熊熊,杀声四起。
控鹤军校荆嗣拼命带着几个军卒试图缠住冲进营盘的唐军,谁知在大多数宋军士卒还在在稀里糊涂的披甲找刀的时候,突入的唐军居然在瞬间对荆嗣所带的哨卫们形成了局部优势,已经当了十年禁军,在平蜀、平汉诸战役中勇悍过人的保雍刚刚冲近便被好几个唐军团团围住,上下五六把横刀一起招呼,当场将这个悍卒断为几块。吓得跟在后面的张凤当即“妈呀”一声喊,拔腿便逃。荆嗣本人也被一名唐军抽冷子一刀砍中右腿,倒在地上,本来已经闭目待死,谁知那几个唐军士卒也不管他,抛出几个猛火油瓶之后,便向营盘更深处杀去。
这几日曹彬晚上老是睡不着觉,蔡继勋几次诱敌不成反被唐军戏弄,虽然并未直接质疑他的将令,却令他本来在军中并不甚高的威望更受动摇,就连曹彬本人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中了金陵为拖延大军攻城而施的疑兵之计,可他忌惮王侁的密折奏事之权,不敢直接向王侁求证心中所疑,愈发忧心忡忡。营盘外围杀声火光初起之时,曹彬几乎是所以宋将中第一个从榻上跳起来的。他匆匆披上盔甲冲出营帐,拿起亲兵递上来的腰刀,环顾左右,直觉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有火光和喊杀声,心中暗叫这唐军将领好生狡诈,四面夜袭叫自己判断不出他真正的突袭方向。想到这里曹彬心中一动,沉声道:“速速传我将令,东西班直都指挥使蔡怀忠、殿前指挥使都虞侯赵廷翰、御龙直副指挥戴兴集合班直精锐,先锋都指挥使曹翰到我大营面前听用,其余各部紧守自己营盘不得擅动,士卒有无故喧哗者立斩。”
因为遮护跨江浮桥事关重大,行营左厢战棹都监田钦祚夜晚都宿在水师楼船之上,他也听到岸上大营四周杀声震天,身旁亲兵问道:“田都监,大营遭到夜袭,是否让水师靠近南岸,发射弓矢相助大营击退来犯之敌?”
田钦祚瞪了那亲兵一眼道:“你懂什么,万一是南贼声东击西之计呢,令所有军卒都起来各守本位,未得本将命令擅动者立斩。”
四面传来的喊杀声和火光越来越大,曹彬却稳稳的站在自己大营之前,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唐军绝没有实力突袭整个宋军大营,那么哪里是此次唐军夜袭的目的所在,便要看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忽然手下哨探来报,从金陵城方向冲出一支人马,水陆并进,约两万人马直往挽系跨江浮桥的采石矶佛塔杀去。这佛塔乃是南塘细作,现舒州军事推官樊若水假借礼佛为名修筑的,试想大江之上风急浪涌,若非有此石塔拴系着,浮桥早被水流冲得七零八落。唐军若要捣毁浮桥,要么从上游以巨舟猛冲,要么设法毁掉长江两岸拴系浮桥的建筑,别无他法。
粗大的绳索牢牢挂在栅栏上,后面数十人一同用力,顿时将栅栏拉到一片。郭年一声呐喊,擎出指挥使吴英雄亲手交于他的镔铁宝刀,当先跃过宋军营垒的寨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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