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到殿外,四人不约而同长出了一口气。明明朱全忠只是寻常武夫,可这四位自幼吞霞食露、炼气凝神的世外高人,每每见到朱全忠,却总会有种压抑之感。荒丘子百思之下,只能解释为皇帝陛下杀人盈野,身上煞气过重的原因。
四人为了重开聚灵大阵,可谓殚精竭虑,虽然也预料到会有人从中作梗,但自恃修为精深,又占据中原形胜,并不放在心上,只等着一举成功,天下扬名。谁知东北方向先杀出一个煞星,出手狠辣果决,生生剜去震位一大块灵气自家兄弟几人竟是反应不及;紧接着江南、淮南又有术士趁火打劫,这才导致功亏一篑,好容易凝聚成型的灵气光柱几乎溃散。瞧朱皇帝的情形,要是这笔买卖搞砸了,自家宗门就是想再度蹿身草泽避世隐居也不可得,接下来便是只许成功了。
朱全忠保持着一个姿势,仍在静望远处的高塔。
说起来,朱皇帝的长相可比李克用有威仪的多,鼻直口阔,方面大耳,只是眉毛散淡,双目细长,稍微破了点相。这便是李柷的师傅周承德生前多次暗地里诟病的“操莽遗容”了。只是没想到老师傅一语成谶,朱全忠当真行了操莽之事。
方才进来奏报的小内官偷眼观瞧,兴许是皇帝威仪使然,一时忘记移开视线,朱全忠一眼瞥见,低声喝道:“窥视朕躬,居心不良。”叫过两名殿前武士,吩咐道:“拖出去,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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鄄城外,肖俞独坐道旁,已有半个时辰。
雨过天晴,但仍是满地泥泞,肖俞浑然不觉。
适才的天地异象,肖俞隐隐能猜到端倪;而自己身体的异象,却大费思量。
那股沛然莫名的力量,决计不会是自己修练出来的。他想到自己多年来修习内功心法时出乎意料的顺遂,看来多半也是那股力量在顺水推舟。
可那究竟从何而来?
故老相传,有些高僧圆寂前,会寻个转世之身,将一生佛法修为灌注到后身,待到数年之后,转世之人一旦开悟,便可直接承袭前世的智慧。难道自己也会是哪位武道前辈的转世之身?
肖俞被这个荒唐的念头弄得哭笑不得。
若是今日自己“开悟”,还会不会保留下这一世的记忆?那之后的肖俞还算不算是肖俞?
且不论咱们凡夫俗子转世托生这事靠不靠谱,就看自己二十一岁了还没有一点开悟的迹象,谁要是真选自己做后身,那也是眼光不佳了。
肖俞用力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个过于天马行空的念头远远抛开。
肖俞又想到了曾在典籍中看到的一门极为偏门的练功路径——种道。乃是主修之人选资质上佳的幼童为炉鼎,种下与自身相通的灵气,待幼童他日修炼有成,主修之人再通过特殊法门,将炉鼎的修为甚至精力体魄都据为己有。那么谁会这么做呢?似乎张承业是最有可能的人。肖俞甚至闪过一个龌蹉异常的念头——张承业身体有残缺,难道是想以种道之法重生造化?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即逝,肖俞还狠狠地赏了自己一个嘴巴。阿翁对自己视如己出,多年的养育和教导,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这般恶意揣摩的?
其实真正让他骇然的是,这股力量似乎能操纵天地元气。肖俞知道,以自己眼下的真是修为,不过是堪堪感知、汲取天地元气,而上上品的大观境,也只是“博采”天地元气。想要做到“操纵”,似乎已经超越了武道极限,那该是另外一方天地了。刚才的异象,自己虽然半梦半醒,但也记得自己一声“给我留下”,方圆百里的天地元气瞬间乖乖落地,不再向洛阳聚拢。他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前辈高人,闲来无事在自己体内种下这么一道逆天的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