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俞未置可否,笑容更加和煦。
李柷心中已有了答案,眼圈瞬间通红。
李唐王室秘传功法,大都是为李家血脉量身打造。《腾龙诀》劲健,《卧龙诀》温醇,两者本就是互补的功法。李柷虽不明白其中关窍,但方才的亲和感确是真实无误。
他自记事以来,身边便没有亲近之人。先是一群阴阳怪气的阉人总对自家指手划脚,不让皇子公主“私下往来”,后来便是凶神恶煞的大兵。自己的叔叔、堂兄弟们,先后都莫名其妙失了踪。渐渐懂事,才明白都给朱全忠暗中害死了。四年前,父皇和母妃也都死在朱全忠义子手上,自己还没当上皇帝,就尝遍了“孤家寡人”的滋味儿。此刻骤然看到同宗之人,怎能不令这个仅仅是表面坚强的少年真情流露。
肖俞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是晋王遣我们来救你出去。只要你好好活着,大唐就不会亡!”
李柷死死咬着嘴唇,积郁已久的苦闷、委屈、惊惶、恐惧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化作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正当肖俞犹豫要不要再开口时,李柷上前拥住肖俞,低声哽咽道:“族兄???”再也说不出话。
肖俞一边轻拍李柷肩头,一边暗想:“同宗便一定是族兄吗?万一是皇叔呢?”
适才以《腾龙诀》引动李柷内息,乃是肖俞发觉李柷也习练内功后的一时急智。过去常听张承业讲述皇室内情,加之自己也修炼了《腾龙诀》,肖俞对李唐皇家子弟修习的功法自然不陌生,也知道如何引动内息和鸣。有那么一瞬间李存勖曾调侃过的“难道你的真是身份其实是李唐皇室遗孤”闪过,于是肖俞便想外人来就李柷,李柷心存疑虑是正常的。可要是以实打实的“自己人”身份出现,想必小皇帝会放心许多。只是没想到李柷积郁多年,心底早已不堪重负。又想到以后自己的小小伎俩早晚会被拆穿,到时候“欺君之罪”倒不妨,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身世比自己还悲苦的少年。
良久,李柷止住悲声,重新站好,对肖俞说道:“族兄???”
肖俞摆手道:“陛下,你这么叫我,实在别扭。我现在的名字是肖俞,要不你就叫我肖二郎吧。”
李柷脸上疑惑之色一闪而过,而后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肖俞既然行走江湖,用个化名也不稀奇,便道:“二郎哥???”
肖俞又道:“叫二郎就好。”
小皇帝两次被打断说话,也不着恼,继续道:“我跟你走,我也不当皇帝了,将来大唐复兴,你来做皇帝,好不好?”
肖俞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吭哧道:“其实???我是远枝???这个以后再说,我先救你出去。”
李柷兴奋地点点头。
肖俞简单地将计划说与李柷。钱二娘进来收马桶的路线,距离李柷的住处最近的也有十余丈,但这自然难不住肖俞。只要在天色未明之际将李柷带到方才自己的藏身之处藏好,钱二娘自然能把小皇帝接出去。只是不知道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皇帝骤然躲进粪箱,吃不吃得消。
李柷显然没意识到粪箱里是何天地,以为最多也就向肖俞此刻一般,身上带些臭气,自己也不是不能忍。肖俞心中默默祷祝,希望小皇帝不要吐得太厉害。
反倒是李柷听到肖俞要与自己对调,继续在这里住上几日,大是反对。理由和李存勖昨日所说一样:“太危险!”肖俞不由地有些感动,反复和李柷讲自己若不留下迷惑看守,一行人谁也逃不出梁军的追捕。又说自己武功盖世,轻功了得,没了负累便能轻松离开。
最后小皇帝将信将疑,但也只好听肖俞安排。
肖俞比李柷高了大半个头,肖俞不禁暗想顶包这差事其实还是最适合钱无义啊。但好在李柷的冠服都是宽袍大袖,这点体面朱全忠还是留给李柷了,无意中让肖俞捡了个便宜。带上面具,换完衣服,只要坐着不起身,不至于轻易被人发现。
最后肖俞又交代李柷出去之后千万莫要对晋王世子说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自己是化名游历天下,不想徒增麻烦。看着肖俞真挚的眼神,李柷顿时有了一种与这位族兄共同保守秘密的自豪感,重重点了点头。
肖俞终于松下一口气,对小皇帝说:“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先睡一会吧。”
小皇帝再度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