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涵皱眉道:“肖兄弟???”忽觉肖俞手上用力,在自己肩头重重拍了一下,又向自己点点头。忙转了口风:“哥哥这就给你安排。”对老鸨子道:“还没听到肖副尉的话吗?”
一旁早有几名兵士拖起老鸨子走回楼内,老鸨子哭哭啼啼,直怪自己时乖命蹇。
人群散了,肖俞悄悄对高金涵耳语了几声,也随后进了楼。
踱步走上二楼,来到老鸨子精心挑选的凤尾阁,只见六名花容惨淡的艳丽女子跪在窗边,一个个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老鸨子跪得远远地,生怕一不小心给自己坐实窝藏刺客的罪名。
肖俞呲牙一笑,随手拽过圆桌旁的一把胡椅,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背,扫视着六名女子,却良久不做声。
蓦地有一人实在憋不住,先是小声抽泣,随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旁边几人也不再苦苦支撑,纷纷大哭出声,边哭边喊冤枉,七嘴八舌地说道自己整夜不曾出屋,丫鬟小厮都可以作证,如有半分虚言甘愿天打五雷轰,如是这般发誓毒咒,阁子里顿时如开了锅一般喧嚷。
一名队正上前一步,喊道:“都不许哭,听大人问话。”看看哭声仍是不止,又道:“谁再哭,先砍谁的脑袋!”
哭声立止。
肖俞冲这位控局有方的小队正一挑大拇指,队正受宠若惊,施了一礼退后一步,心想这就算是和上官大人混了个脸熟了吧。愈发站的直了。
肖俞对几位女子说道:“知道你不会轻易认,我也不着急,时间有的是。想必你还巴望着城外的同党进来接应,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晋阳城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进走的吗?也不看看晋王爷手下这些精兵强将,那容得你们撒野。”
一旁的老鸨子奓着胆子说道:“我说,女儿们啊,妈妈平日待你们都不薄,院子里的姐妹也都甚是相得,就别做这连累他人的缺德事了啊,是谁做的,早早认了,这位大人兴许还能开开恩???”
肖俞道:“可不是!本来是一个人的事,要是要咬死了不招,本官砍一颗脑袋也是砍,砍六颗脑袋也是砍,大不了不要口供了便是,在王爷那里一样是功劳!”
老鸨子顿足道:“姑奶奶哎,是谁做的就赶紧出声吧!”
忽然一名女子迟疑道:“大人,昨夜???昨夜我屋里的丫鬟到廊下倒水,看到青羽在那里鬼鬼祟祟???”
话音未落,另一名女子尖叫道:“绿徵,你不要血口喷人。妈妈,青羽的的确确是一晚上未曾出房门半步!”
其他几名女子有样学样,霎时都想起别人平素里的可疑之处,便在这时一一攀咬起来。
方才出声建功的小队正见状又要上前,肖俞却一摆手,道:“无妨,我们且听听姑娘们平日里都有哪些消遣。”
闹腾了一盏茶时间,阁子外脚步声响起。肖俞回头望去,见是高金涵快步而入,冲肖俞微一点头。
肖俞起身道:“好啦好啦,都歇了吧。本官自然知道你们都是无辜的。”
六名女子齐齐住口,一脸茫然地看着肖俞。
肖俞对老鸨子道:“咱们书接上文啊,照你方才在院中所说,那三十七位姑娘,虽然都有客人,却并非时时在你眼皮子底下。客人们有的大厅喝酒,有的在琴房听曲儿,自然也有的是搂着姑娘进了闺房。进房之后做些什么,可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您说是吧?“
老鸨子心道,进房之后的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可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那点事吗?这公子哥儿看着斯斯文文,原来也不是好人。
却见肖俞直直望着楼下,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您说是吧?“
阁子内的兵士连同老鸨子面面相觑时,楼下已经响起一阵喧哗,几个嗓门大的兵士大声嚷嚷着“哪里跑“,紧接着”哎呦“”哗啦“之声不绝。
肖俞垫步拧身飞掠到楼下,只见一道人影已经在前厅破窗而出。高金涵也纵身跃下,冲大厅里的兵士喊道:“追啊,都别他妈傻站着!”
肖俞追到窗前,却不急着掠出。忽听外面“嗖嗖”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几名兵士受伤的惨叫。忽然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闷哼传入肖俞耳内,肖俞抿嘴一笑,也纵身掠出窗外。
大街正中,站着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身着浅蓝衣裙,容貌甚是俏丽。只是发髻凌乱,腿上插着一枝短弩,身前地上血迹斑斑。前后五丈之处、两侧楼顶,俱是城卫营的连弩手。数十柄十字弩弩箭在弦,寒光熠熠地指向这名女子。
女子扭头看向肖俞,冷笑道:“好手段。我竟没发觉你们把连弩营带来了,还悄无声息布置好了。”
肖俞一脸无辜,道:“大姐,连弩营可不是我带来的。瞧,”一指刚从大门跑出来的高金涵:“是这位将军方才紧急调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大姐将来要报仇,可别找我。”
高金涵笑道:“这仇我是接下了,可功劳那可是肖兄弟你的。方才要不是你在院中悄悄嘱咐我去调连弩营,以这娘们的轻功,这会儿恐怕早就跑远了。”
女子道:“这么说,你是早就心中有数,刚才假装审那几人,是障眼法喽?”
肖俞嘿嘿一笑,抱拳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而已,顺便拖延一下时间。小小伎俩,见笑,见笑。虽说借口月事外出行刺也说得通,可这理由很容易被有心人识破,我觉着你应该有更高明的手法。比如,假装接客,房门一关之后,弄晕恩客,跳窗而出,我猜的可对?又或者,你那位所谓恩客,便是昨夜死在王府那人?反正听琴馆人来人往,客人突然消失不会有人注意到。”
女子未置可否,反问道:“那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肖俞老老实实道:“其实我并没有发现你。“看着女子微微错愕的眼神,肖俞继续道:”你很沉得住气,只在我刚到这里时随着众人看了我一眼。虽然你浑身上下没有杀气,但高手的凝神一望,自与他人不同。我自幼惜命,对气机一类的东西,最是敏感,那时我便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细细分辨之下,楼里虽然嘈杂,但总有一线悠长的呼吸,也是与他人不同。可惜你从那之后再也不看我一眼,大厅里被看管住的姑娘主顾那么多,要是一个个搜检,混乱之下更不容易确认,我只好暗中留意。可你始终没露出更多破绽。这份儿定力,着实令人佩服。最后只得在暗渡陈仓之余,再来个敲山震虎,直到你暴起伤人,我才确定是你。“
女子点点头,拱手道:“栽在公子手中,倒也不冤。可愿将尊姓大名赐告,小女子好走得心安。“
肖俞正色道:“我怕周围还有你的同党,恕难相告。“
女子不怒反笑:“好,好,好,倒是个真性情的小哥儿。姐姐我若不是身当此局中,倒真想自荐枕席了。可惜,可惜???“
语声渐低,嘴角沁出鲜血,身形委顿,倒在尘埃。
一名兵士快步上前检视一番,对高金涵和肖俞道:“回大人,刺客服了毒,已然身亡。“
肖俞轻叹一声,望向天边:“卿本佳人,奈何???从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