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缓缓地驶过灯火通明的主帐,帐内的人影闪烁,很多人在激动地挥舞著拳头。彭无望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帐门,希望能够看到联军主帅的依稀模样。但是,牛车被一群护卫主帐的精兵亲卫遮挡住了,他什么也看下见。
就这样过了很久,彭无望终於放弃,仰头枕著身下的尸体,轻轻透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空气中的味道和在主帐周围的味道有了一丝微弱的不同。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一股子难言的尸体恶臭、剠鼻的铁銹腥味和牛马特有的臊味四面八方地涌进鼻子,令他几乎窒息。这此一味道正是他一进入突厥营地後一直闻到的。
但是刚才在帅帐之外,他却一瞬间忘记了这所有的味道,只感到空中流淌著一丝他眷恋至深的气息。彭无望感到眼中一阵令他酸软的温热:兰花香味,是她!
“你舍得杀我?”锦绣那沙哑而柔情似水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彭无望轻轻抚了抚手边暗藏的一柄四尺钢刀,悠悠地舒了一口气,苦笑一声,暗忖:“突厥和大唐,在今时今日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阿锦和自己势不两立,却又不顾一切地相恋。这世上最绝望的事,不过如此。死亡虽然悲伤,但相比之下,却快乐多了,因为至少还有希望在来世重逢。”
牛车突然停了下来,赶车的突厌人大声交谈了几句,就开始将尸体一具具从车上搬下来,堆在焚尸场中央。彭无望也被人丢了进去,在他旁边躺著闭目装死的张涛。几堆柴草从四面八方丢进焚尸场,火把上松油的味道剠鼻而来。
“彭大侠,他们要点火焚尸了。”张涛惊慌地小声说。
一直仰头望天的彭无望如梦初醒,猛的一吐气,从尸堆中破空而起,双手一伸,一股强烈的擒龙真气狂喷而出,凭空将两个手握火把的突厥士兵抓掖了过来,用力一扭,将他们折断了脖子。他双手一振,将这两具尸体忽悠悠地抛飞了出去,正好分别撞上另外两名突厥士兵的头颅,四头相碰,碎如破罐。
彭无望的身形宛如夜空中曲张变化,择人而噬的猛禽,一眨眼就来到目瞪口呆的另外三个突厌人面前,横掌一斩,击碎了一人的喉结,双腿一撑,身子猛然拔起,夹住一人的脖颈,用力一扭,立时让他颈骨碎裂。在他的身子落下时,他的双手按住最後一个人的肩头,将他掀翻在地,一举撞在他的左胸。那个士兵只喷出一口鲜血,便一命归阴。
彭无望抹了抹溅在脸上的鲜血,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张涛。这时候的张涛刚刚从地上直起半个身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四周片刻之前仍然活生生的突厥小兵的尸体。
“快,我们去恒州。”彭无望来到他的面前,伸手想将他拉起来。
张涛条件反射地往後挪了挪身子,惊慌失措地看著他。
彭无望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怆的神色,直起身子,轻声道:“我是否出手太过狠辣?”
张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道:“小子无礼,这些突厥人死有余辜,是我太多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彭无望的眼中悲色更重,一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走。”
夜色中的恒州城回荡著司徒婉儿辗转凄恻的琵琶声,自从河北故众空群而出,直到大雨过後,这些白衣勇士仿佛在空气中消失了踪迹,没有半点消息。追逐著他们的脚步而出走的彭无望,也一去不回。没有了他们,整个恒州城似乎安静了很多,人们再也不愿放开喉咙交谈,也再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偶然响起的低声絮语,和路左相逢时互相交换的短暂眼神。
红思雪一遍又一遍地洗著自己的爱马困脂,无论身旁的郑绝尘如何逗她说话,都一言不发。方梦菁神经质地不断翻弄著剌史府中收藏的几卷窦氏兵书,薄薄的十数页纸却让她没日没夜地枯坐案前。贾扁鹊的药囊已经被她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几千遍,可是每一次她将药囊放到桌上时,总是想起有些什么东西忘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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