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北城之外,除了百八十的骑兵,当初被刘景划拨到朱诞麾下的炮灰已经是死伤殆尽。不是死在了城头,就是死在了匈奴人督战队的手下。
“阿翁,你流血了……!”
冉良喘着粗气,今他也是累得够呛,平日里不怎么吃力的开弓动作,今日却让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此刻,他的手还在不自觉的颤抖。
但是看到自己父亲脸上的伤口,他又是羞愧,又是自责。父亲这是为了救他,才会被人一个不岔,砍伤了面部。但最后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是怯怯的了这么一句。
听到儿子的话语,冉瞻面上一松,微微一笑。伤口的出现,让他的笑容看上去一点也没有美感,更像是一个脸上长了两张嘴巴的恶魔。
“无碍,皮肉伤罢了!”
他这话,却是安慰自家儿子一句托词,这伤口可不是如此简单,不过是不想儿子伤心难过。
冉襄在一旁却是心情不畅,他看过不少因为伤口发炎死去的士卒,自己兄长脸上的伤口如此之大,又岂是一个皮肉伤可以形容。
但他也是看破不破,自家侄子也是他的心头肉。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比起这个,他倒是觉得身后事才是最重要的。
“伯兄,如今西城已经陷落,匈奴人正在城里到处烧杀抢掠,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到吾等这里。如今北城之外,仅百十骑兵,不若吾等即刻突围而去。某怕再耽搁下去,即使想突围也突围不了了?”
“百十骑兵?”
冉瞻重复了一遍,但言语中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之色,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
“仲弟怕是有所不知,或是装做不知吧?吾等大战事不下数十,与匈奴人更是熟悉不已。当初在邺城,新蔡王车骑将军腾在城破之时带着吾等突围而且,最后又是一个什么下场。不仅没能全身而去,更是死无葬身之地,全家皆卒。匈奴人多少骑兵,凭险一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逃跑,两条腿又岂能快过四条腿?”
冉襄却是眉头紧皱,冉瞻之言他也知道。
“话是如此,但……,伯兄,汝不为吾等着想,难道不应该为良儿考虑。前些日某就有言,让良儿带人先退出黎阳,伯兄不许。事到如今,伯兄难道真的就想让良儿跟着吾等共赴黄泉。”
冉襄的声音有些激动,引得在一旁打扫战场和加固工事的一众乞活军将士也是停下来手上的动作,看向了冉瞻。
冉瞻却是一言不发,不知道是无话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北方远处的山峦起伏。眼神中透着一种期待,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哀伤。
……
黎阳县,温氏大宅。
宗寺祠堂之内,温文双膝跪地,身着一身素衣,披头散发,面容枯槁。若是温虎还在,估计他都认不出眼前之人,竟然会是那个最是注重仪容的族长。
温文到现在还是没有搞清楚局面怎么就一下子成了这副模样。明明去岁伪汉在这魏郡之地,还能纳降封赏,就连北边一些个士族,甚至只是壁堡之首领的家伙都封了大校尉将军,怎么到他这里了,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不懂,他懊悔,他恨,他更希望自己代替温虎死在西城外,这样他就不用承受这一切惨痛的后果。但是他没有办法,温虎已经死了,他还活着。黎阳温氏中很多俊杰死了,他只能生生的看着。
一个时辰,让他从堂直接到霖狱。别人是一夜白头,他倒好,一个时辰就来了个大变样。
他不敢出去,不敢看到黎阳城一片火海的情景。他也不愿意看到黎阳温氏在匈奴饶马蹄和弯刀下哀嚎。他只想跪在这里,迎接他最后的时光,为自己的愚蠢,做最后的忏悔。
“列祖列宗啊!文不孝,文无用,以至黎阳一脉落到如簇步。文不求祖先宽恕,文之罪过,即使挫骨扬灰也不及偿还万一。文只愿祖先保佑,让吾黎阳一脉可以留下一螅星火,文愿付出任何代价,望列祖列宗怜惜……!”
温文看着高案之上的数十牌位,神情复杂的低声呢喃。正出神间,祠堂大门哐的一声,被推了开来。让温文也是心头一颤,但是他依旧看着头上的牌位。
“唉!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列祖列宗啊,请开开眼吧!”
温文没有动,在他心里,也许下一刻就是他身陨之时,能够安静的死去,不用遭受痛苦的折磨,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
闭上眼睛,静静的等着刀斧加身,但是下一秒,温文却是直接转过身去,脸上的死灰和平静已经荡然无存。
“族长,吾等援军至矣!如今正在西城外大战,还请族长下令,让族中兵丁近数出城相助?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黎阳城得救之机,当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