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进屋说，进屋坐到说。”罗老汉一见杨仁蒲扇般的巴掌拍来，那是遭吓了一大跳。自己老老巴巴的，被他一巴掌拍下来，这把老骨头非遭拍散了架不可。自己揉着肩，扭头就躲进了屋子里。

进到屋内，两人挨桌子坐下。罗老汉先没急着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旱烟锅子吧嗒吧嗒的一阵猛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杨仁强也不好紧逼他，只能强忍心中焦躁坐在一边看着他抽。等到一锅烟抽的差不多了，罗老汉才把烟锅子在脚底磕了磕，长吁一口气，慢慢对杨仁说起杨三父女的遭遇。

那马家住在城北，杨三父女住在城西。加之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原本是一辈子都打不了交道的。直到不久前出了冯玉祥逼宫的事，各地军阀纷纷趁机扩充地盘。而马家也接到刘湘发来信函，要他们帮着在阆州城招兵买马，帮自己扩充军队。要招兵练兵就得有个地方，马家在城里转了一圈，一下就看中了杨三在城西北的桑树地，想要拿来建一个新兵训练场。

所谓的买地，还不如说是硬抢。见马家只拿出来一个大洋就想买自己的这块桑树地，杨三自然不肯答应。在阆州城横行惯了的马二少爷见杨三如此不知好歹，当即就派出一众护院上去砍树占地。可怜杨三一个老汉家阻拦无力还被暴打一顿，一边的杨燕儿见老汉被打，情急之下冲到马家二少爷跟前就要跟他拼命，结果被马家二少爷放出的恶狗活活咬死……

听罗老汉说完事情来龙去脉，杨仁气的是浑身发抖，眼珠子都变红了，牙齿更是咬的嘎嘎作响。

“这马家欺人太甚！”咚的一拳锤在桌子上，那槐木做的桌子哗的一下就散了架。

罗老汉被吓得赶忙站起来，生怕他发了狂，小心翼翼的劝道：“仁娃子，冷静，千万冷静！有话好好说哈，你在我这发火也没用啊，我只求你千万要冷静！”

他生怕杨仁发狂失控，在自己这又是一顿乱打乱砸，说不定自己也要把命给搭进去。现在杨燕儿死了，这城里可再没有人能安抚得住他。而门口几个爬着听动静的街坊也被吓变了脸，一溜烟的躲回家不敢再出来，生怕遭到无妄之灾。

杨仁紧捏着一双硕大的拳头，紧握的双拳因为情绪激动而一直颤抖。

嘶～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再缓缓吐出，一吸一呼之间，情绪变得缓和了许多。

“罗爸，你放心，我不会发狂的，至少在你这不会。”

杨仁知道罗老汉担心什么，一边强压心头怒火，一边安慰罗老汉。

“哎！哎！那就好，那就好。”罗老汉见杨仁没有暴走，吊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归位。看来这小子出去这些年还有些改变。

“仁娃子我给你说，你只有一个人，人家马家人多势大有枪有炮，省城里还有人撑腰杆，你斗不过的！这没天理的世道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就只能认命，听罗爸一句劝，报仇的事你也就不要想了，不要再把你这条命也搭进去。等你干爹父女头七过了，你就还是出去，这地方也莫啥子值得你留念的。”

罗老汉生怕杨仁一时冲动打上马家门去，白白再搭上一条人命，只是苦口婆心的劝他早日离开。

“罗爸你放心吧，我不傻。你说的我都懂。等干爹干姐头七过了我就走。”

实际上杨仁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当晚就要杀到马家，为干爹干姐报仇。不过不想被罗老汉知道了又缠住废话，略一盘算有了个主意。

从包袱掏出一块大洋：“罗爸麻烦你去买点酒肉，时间也不早了，吃了你带我去义父他们坟前，我今晚守夜。”

罗老汉盯着杨仁再三打量，确认他不像是在说谎才接过大洋：“那你老老实实在屋头等我，我马上回来。”

杨仁拍拍条凳，一屁股坐下：“罗爸，你放心，你回来之前我保证勾子不离开凳子一下。”

“那你等到，我马上回来。”罗老汉连忙一路小跑的去街上买酒买肉，等回来看到他还在凳子上坐着，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桌子已经被杨仁一巴掌拍坏，两人干脆扯过几个凳子拼起当作桌子，摆上酒菜就对喝起来。期间罗老汉问起他这些年在外的经历，杨仁都错开话题闭口不谈。

杨仁是有心要灌醉罗老汉，而罗老汉因为失去老友，心情不佳也想求醉，几轮下来就喝的不省人事醉倒过去。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又掏出身上仅剩的几个大洋压在罗老汉的枕头下，罗修又冲他深深鞠了一躬：“罗爸，感谢你替我干爹他们料理后事。”

随后，杨仁顺手拎起一坛剩酒，一脸阴沉的离开了罗老汉家。

月色下，冷清昏暗的街上，散落的梧桐树叶被阵阵寒风吹得上下飞舞。只有一个大汉迈着沉重的脚步，一边大口喝着酒，一边往城北方向走去，而他的眼中尽是一片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