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雷鸣,或雨将至。
一位老人站在一扇窗户前,朝窗户内望去,里面一张病床上,同样躺着一位老人,仔细一看,窗内窗外的老人竟长得一模一样。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定会被吓得尖叫。然而,不可能有人能看到窗外的这个老人,因为他是病床上老人的灵魂。
排除掉围绕在床前恸哭的那些人,病床上的老人表情安宁,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想来死前并没有承受什么痛苦,走得很安详。
灵魂状态下的老人,表情也很安宁,没有因为自身死亡而感到悲伤,或是不甘,也没有要变成什么巨兽的倾向,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内,或许有些对家人的不舍。
出于礼貌,我没有立刻就让老人进入轮回,也没有打扰他,尽管我不知道他具体是看什么。
老人说话了,声音苍老但不沙哑:“你知道吗?我是一名医生,见过很多次死亡的情形,每次都笼罩在一层悲伤的氛围之中,但我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死亡时的情形,或者说不敢想,人总是对死亡讳莫若深,我也不例外。可是当我面临死亡的时候,我却没有恐慌、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很轻松,甚至还悠悠地开始了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和反省,更多的,是我对死亡所产生的思索。”
“我在想,死亡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在我当医生的时候,遇到很多将死之人,他们面对死亡有不同的做法。
有些人在自己罹患绝症的时候,不断的花钱寻求更好的治疗,更换更好的医院,经历更多次手术,更严重的是其中也有一些弄得自家倾家荡产,在遭受更多的痛苦之后,最后不过是多活了几个月,死时还感到不甘心,眼睛一直不肯闭上。
有些人在这时候,就没有再寻求更好的治疗,而是在能保持自己的生活能力的时候,回到家中,过原来的生活,平平淡淡的,最后在自己的床上安然离去。
有的还趁此机会去一趟自己一直想去却总是没机会去的地方游玩一番,还照常和老朋友一起喝杯下午茶,聊聊天,下下棋,告别之后,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下,安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有的人就比较糟糕了,遭遇重大事故,成了植物人,虽然一直在医院里接受,可是十年之久都没有苏醒的倾向,本来他们的家人还能支撑下去,病人却自己放弃了,更多的是两者都支撑不下去的。
各种各样的情形,我都见过。
我在想,人们,是不是应该对死亡表现得豁达一些?人们应该坦然接受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并及时行乐。而当病人有选择权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生存权交还给病人?这或许可以减少病人自己的许多痛苦。”
“当然,这是我死前不久的想法,完全没有告诉别人,我是个医生,只挽救过生命,干不出扼杀生命的事来。”
“我在生前对我的子女们说,我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死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让他们不要为我悲伤,要快乐的活下去,他们还是哭得很伤心啊!这是人之常情,但我还是希望他们不要过度伤心,让我这个老人家死后都不安心。”
老人说完,我大概知道他在看什么了,可我没办法帮助他,他已经死了,我总不可能让他回到他的躯体里,亲口告诉他的子女他的想法吧!再告个别又死回来!那不得吓死人。托梦?不说我没有这个能力,而且这个设定在这个世界压根就是不存在的,生死一切相隔。传信?我本身也没有任何传信的本领,好吧!我可以变成乌鸦传信,但要我怎么做?乌鸦喝水的故事我听说过,但是乌鸦传信的故事我可没听说过。还有如果真要传信,怎么写信,灵魂写不了鬼书,变成乌鸦后我又不会写鸟字。就算真有信可传,我还怕我传信之后就被解剖了。
幸好,即使老人没有看出我的百般纠结,也没有让我帮他做什么事的打算,在看了窗内一会儿之后,就看向我了,问道:“小友,我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呢?”
厉害了,一看就知道我有经验——死了很久了。
我把轮回一事告与他知,然后等他做出选择。
老人的选择是转世为人,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还是问出了一个我想知道的问题:“转世会把以前的记忆全消掉,您为什么还是要转世成人呢?”
老人笑了笑,道:“有些东西,并不会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消失的,说不定来生我仍然是一位医生。再者,我还是觉得人有趣多了,至少人很对,不会孤独。”
额……
我不太懂他的想法,就说孤独这一事,人多就不孤独吗?我觉得不是。但我没有追问老人,或者与老人争论一番。我不喜欢争论,个人保留着个人的想法,这是最好的做法。
老人说完这话后,也没有多做解释。而我在把老人带到偏僻的地方,便把他送入了黑色轮回门中。
之后我的思维里不是像个正常人的那样被不懂的东西包裹,仿若看了本没有答案的《十万个为什么》,而是在想:如果死亡不是突如其来的话,这对死者来说应当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悲伤的,只是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