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自小便可以算作苏长庚的父辈,苏长庚父母早亡,与三叔亲近无比,更是在事事上都要询问三叔,从这种关系上说,三叔做的决定,基本也就和苏长庚的决定差不了多少。
苏长庚没有高高立于城墙之上,反而是来到了人群中间,走向了三叔,只不过走到了跟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三叔说出白帝众自行散去的决定之后,苏长庚竟是鼻子发酸。
他环视一周,随后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直直跪了下去,跪的青石板脆响,头也低了下去,这一跪不止跪向身为养育之人的苏三叔,还有千千万万此刻正遭受不幸的白帝众。
“既要解散白帝众,那么白帝众百年来的骂名便有我一人来背,是我的贪婪,让白帝的计谋得逞,是我实力太弱,以至于没有更早的破除心魔,是我的错,才令那么多无辜的人,遭此不幸。”
他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随后朝着地面重重的磕了下去,“我不求原谅,但求诸位在今后,能够保全我白帝城的种子,不要让祖宗颜面无光,我苏长庚将在余生,每日为我白帝城诵经,纵然城破,我愿于败城守家。”
他长长的磕下这个头,却令场间鸦雀无声,他听到纹丝不动的众人,心情更加沉重了下去。
果然还是无法原谅吗?他这样想着。
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几张宽厚的手,抬眼一看,几位已经上了年岁的白帝众不管是统领还是护法,都是属于德高望重的那一批,他没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怨恨,有的只是坦荡荡的透彻之意。
还未等苏长庚说出一个字,人群中一个青壮的白帝众扯着大嗓门喊道,生怕在人群之中,声音被盖了下去:“我说城主,你还没有听俺们说完,俺们已经决定了,自己来赎罪,何必要您来替咱背这千古的骂名呢?”
随后便有人附和道:“是啊,城主,虽然俺们没有听说过您年轻时候的事,但是大护法这么一说,我们大家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要怪也是怪那杂种白帝,不安好心,草菅人命不是?”
有几名算是白帝城中小有名气的女性白帝众在那里说道:“城主,没有您先前的一番搏命,哪还有我们现在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大护法说的,我们都同意了,我们的罪,我们自己来赎。”
“三叔,你们说了什么?”苏长庚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但是还是问了一下。
“我白帝剑客,敢做敢当,百年来,对这个江湖犯下的所有错,今日我白帝城的六千六百剑客以死谢罪,孩童无罪,亲人无罪,初入白帝之人无罪,其余可愿随我于东海前高歌饮剑?”
三叔说出的这些话,虽然苍老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变得低沉,但是却一字盖过一字,一声比一声强大,到了最后高歌饮剑处,似乎海浪都开始为之翻涌,一瞬之间,天地悲鸣不断,却带着一种壮士不返的豪迈去意。
苏长庚愣住了,他不知道,白帝城中的剑客会有如此的决断。,他想要去阻拦,但是三叔先是拦住了他。
三叔比他矮了一头,如今已是一个小老头模样,眼眸都变得浑浊,他眯着眼,此刻终于完全睁开,眼神中没有光,却透露着比光更盛的东西,后来苏长庚才想起,那种东西,叫做一个人的剑骨。
他没有说话,起皱的干枯老手搭在了苏长庚那宽厚的肩膀,拍了拍,随后为他整理了袖口,以及衣襟,依然无言,随后便转身向着人群前方走去。
“长庚,白帝城应该谢谢你才是,你永远都是白帝城的骄傲。”这句淡淡消散,但是却清晰传入苏长庚耳中。
“诸位,就此别过。”多说无益,苏长庚向着众人抱拳,这次是以一名剑客的身份,对着六千六百名剑道圣地的才华横溢的剑客道一声珍重。
于是他们也回以抱拳。
这天,东海一孤岛前的沙地,被鲜血染红,六千六百名剑客,齐齐自刎而死,为首的一名老者,面容安详,面朝大海,死前曾经唱了一曲东海的老樵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