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叮!”
一杆狼牙箭自天而降,深深地扎在了胸墙上。
“这是校准箭!弟兄们注意防箭!”刘胜高声喊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对面的闯军上万名弓箭手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在距离明军大营一百步的地方,一起拉开了手中的软弓,射出手上的箭簇!
刹那间,天空都仿佛被箭簇遮盖住了一般,密密麻麻地弓箭自天而降,扑向了明军大营!
“别停下,快冲!”
闯军的将领来不及查看箭雨的杀伤效果,拼命地催动着步卒们向前狂奔。他们知道,这些软弓的威力不足,在这么远的距离发射根本无法穿透明军的铠甲,只能起到干扰的作用,给长枪兵争取短暂而宝贵的冲锋时间。
李自成其实也知道软弓威力不足的弊病,但是势大力沉的硬步弓没有个一两年的经验和强悍的臂力是使不来的,这个要求对于以饥民为兵员主要来源的李闯来说,无疑是太高了。
果然,几波箭雨过后,戴着有铁制防箭檐毡帽的明军,伤亡微乎其微,只有少数几个倒霉蛋,被射中面部丧了性命,大部分明军都毫发无损。
“哔!”熟悉的哨音再次响彻大营。
矮子,老头儿等人一听哨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举起手中的火铳,眼睛,照门,准星,三点一线瞄准着前方的闯贼。
九十步,八十步,七十五步,对面犹如丧尸大军一般的闯贼越来越近,挡在第一道防线的东宫军士兵们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
“快下令开枪啊,头儿,你怎么还不下令开枪!”矮子心中默默嘀咕,不知不觉间,额头的汗水已经滴了下来。
“哔!”
矮子如蒙大赦,终于听到了这一声短促的哨音,毫无犹豫,他死死地扣紧扳机!
“砰!”
因为有胸墙保护,东宫军没有追求火力的连续性采用三段击,而是采用了依托胸墙的横阵射击,所以这一轮火力是两千只鲁密铳一齐发射的。
“哔~~哔”
两声哨响,矮子赶忙放下手中火铳,机械而有条不紊地开始重新装弹。
装弹的动作被拆解成了十五个标准步骤,矮子在东宫军早已训练了不知道多少遍,此刻已经完全不需要动脑子,完全是依靠着肢体的肌肉记忆来完成装弹。
对面闯军中的什长王二是闯王打许昌的时候,被裹挟进闯营的。
他对于造反这件事并不是抵触,但也不热衷。他跟着闯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口饭吃。虽然在闯营里面,他这样的步卒每天只有两顿饭,其中有一顿还是稀的,但总好比在老家饿死要好。
之前攻打开封的时候,他和几个同乡被老兵们逼着去登城。那一仗闯王中了陈永福的奸计,他们被城中埋伏的骑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几个同乡都死在了那场战役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上官说他运气好,就提拔他当了一个什长,带着十几个新抓来的壮丁继续打仗。
王二不想再打仗了,他亲眼见到那几个老乡被明军乱刀砍死,他不想像他们一样。但是他舍不得离开闯营,因为这里有饭吃,尤其是在他成为什长之后,每天可以吃两顿干的了。
“人总是要死的,在这里还可以做个饱死鬼。”
然而,这些念头只有在平时闲着的时候才会有。现在上了战场,王二的脑子里面早已是一片空白。上面的把总让他带着人往前冲,他就端起手上的白杆枪往前冲。
“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不会死的!”王二心中大声地喊着。
“砰!”
炸雷一般的声音在王二前方响起。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响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前方仿佛被血色的镰刀拦腰刮过一般,空出了一大片空地。他手下的十几个新兵已经有一半倒在了地上!
“快跑!”王二下意识地就像往回跑。
“他妈的,都给我冲!谁敢往后退一步,老子砍了他!”把总挥舞着手上的腰刀,拦住了王二的退路。
王二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勇气跟把总火拼,只得回头继续冲锋。
他冲的很快,不一会儿就跟着大军冲到了距离明军不足三十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站在胸墙后面的明军士兵的相貌。不仅如此,王二还看到了黑洞洞地枪口正指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向前扑倒在地。
“哔~”
王二听见了哨声。这哨声就跟他小时候用木头雕的哨子吹出来的一样。
“朝廷的兵打仗是吹哨的吗?”他心中疑问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哔!”一阵尖利的哨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砰!”。
王二把头深深地埋在双手下面,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他希望自己能够昏过去,然而事与愿违,他此刻变得异常地清醒。他能听见对面一声又一声的枪响声,能听见旁边士兵撕心裂肺地哀嚎声,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不是他不想,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因为害怕而抽搐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