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吴伟业一起的一个文官也伸出脖子去看,惊慌地自言自语:“难道是真的?”
吴伟业瞪着眼睛,慌乱地问:“你说什么真的?”
那文官摇了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府上的老佣人前日跟我讲,京营有些不太平。军户们对朝廷的怨气很大,可能要作乱。”
一个刚刚加入东林复社的御史仿佛听到什么天外奇谈一样,哂笑道:“哼,不过是一群军户,焉敢作乱!梅村兄,玉阶兄,你们太紧张了,我猜啊,许是京营那边走了水。过一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自会去派人灭火,我们接着喝我们的。”
在座的皆是东林复社中人,平素眼高于顶,一向瞧不起低贱的军户。
刚刚异变突起的时候还有些惊慌,现在听这么一说,都觉得军户天生贱命,哪里敢造次?诸人继续说笑着坐到座位上。
唯独吴伟业心里面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他回想起这几次求见太子,东宫的太监都回复太子在西苑练兵。
他当时就在想,既然太子接了京营总督的大印,为什么不去大营而是窝在西苑的内操大营?难不成京营有什么去不得的?
现在又偏巧遇到京营方向起火,加上刚刚那个文官说的情况,几件线索在脑子里渐渐地穿在了一起。
吴伟业想了片刻,突然惊呼道:“不好,京营的确是要作乱!诸位,我们现在应该尽快联系京营监军御史李邦华,请他速去弹压,同时还要尽快将此事报至皇上!”
说完,也不待别人回应,他自己就急匆匆地向众人一拱手,然后奔下楼去。
等他到了街上,酒楼距离京营不过二里远,京营的骚乱已经传导过来,街上很多行人都从京营的方向往东跑。
吴伟业在街上拉住一个脚夫,问他:“京营那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街上的人都在跑?”
脚夫见他穿着华丽,头戴文人才带的四方巾,知道吴伟业非富即贵,不敢怠慢,喘着粗气说道:“老爷,京营乱起来了!小的本来是京营旁边给人拉货的脚夫。今天白天还好好的,谁知道入了夜,京营里的兵们突然就闹起来了。他们烧了京营大营,正沿着大街往东边过来。老爷,小的得快跑了,这些兵乱起来可是要杀人的!”
说完不等吴伟业回答,就狠命一挣,挣脱开吴伟业,头也不回地往东跑去。
吴伟业心知李邦华的改革捅了篓子,担心乱兵们会伤李邦华的性命,赶忙随着街上众人往东面的御史衙门跑去。
监军御史的衙门距离京军大营不远,吴伟业穿过几条街就到了。
此时李邦华还没有得到消息,正在衙门后面的宅院里看书。
听到门吏传报吴伟业求见,他想了片刻,才想起这吴伟业是和他一起入京的年轻士子。
他自从革新京营以来,每日都是处理公事,好久没有和人畅聊过,还以为是吴伟业是来找他闲聊,高兴地让门吏快请吴伟业进来。
吴伟业平时从没这么急地赶过路,这下被挤得头巾也歪了,衣衫也皱了,喘的仿佛要把肺子吐出来一般。
李邦华见吴伟业一个翩翩佳公子竟然狼狈如此,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轻松地说道:
“梅村小友,何故如此惶急啊?”
吴伟业双手撑膝,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先生,快,快,快去京营平乱!京营作乱了!”
李邦华一听到京营作乱,脸色瞬间凝固下来,急声说道:“快给老夫说说,京营怎么了?”
吴伟业把他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李邦华越听脸色越难看。
明军哗变的事情并不少见,每次哗变的士兵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捉住监军的文官!
李邦华猜测这次京军哗变极可能是勋贵在背后指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乱兵们烧完大营之后,必然会来监军御史衙门。
李邦华定了定神,说道:“梅村,乱兵要对付的应该是老夫,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围攻监军府。老夫这里只有三百御史亲军,撑不了多久,你快拿着老夫的牌子,求见陛下,请陛下发御马监四勇营平乱!”
吴伟业哪里肯丢下前辈自己逃命,当即说道:“先生既知乱兵的目的是先生,何不跟学生一起暂避?”
李邦华苦笑道:“老朽今年七十岁了,逃不动了。子曰成仁,孟曰取义,你快去吧!”
吴伟业心知李邦华是存了以死明志的心思,虽然不舍,但李邦华的选择合乎儒家大义,不便再劝,只得含泪而去。
却说朱慈烺这边,见得京营火起,朱慈烺立刻在校场上下令道:“各营立刻随孤出动,控制御马监四勇营!”
四勇营,顾名思义,由四个营头组成,分别是腾骧左营,腾骧右营,武骧左营,武骧右营。
四个营头每营设指挥一人,下面分别设三个千总,每个千总下面是个把总。
其中千总以上的军官都是轮流在军中当值,把总则无事不得离营。
御马监四勇营是皇帝真正的御林军,也是北京城内除了朱慈烺的军队之外唯一还能打一打的军队。
这支部队平时驻扎在皇城北,由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控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