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菜,只有酒。一张简陋的方桌,四条热血的汉子,四坛烈酒。
小尹拍开酒坛的泥封,眼神在其他三人脸上扫过:“这也许是我尹离生平最快意的一次喝酒,先敬各位。”言罢端起酒坛,咕咚咕咚,猛灌了一大口。
三人沉默,他们似都读懂了小尹话中的深意,各自捧起酒坛,无言喝下一大口。
烧刀子似是世上最好的良药,小尹的伤也仿佛在喝下这口酒后愈全,大呼一声爽快。不过他马上黯然道:“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今日能这般与各位快意饮酒,尹离已感此生足以。”
他们原本是是敌人,但这时,却能在一起围桌畅饮,世事的变幻,还真是难料。
萧刺月笑道:“小尹如喜欢,大家可以夜夜把酒畅言,岂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独孤渊捧起酒坛,豪气干云一阵朗笑:“刺月说得不错。因为现在,我们不仅仅是朋友,而且是兄弟。”
朋友,兄弟么,好暖心的字眼。
小尹心内的柔软,再次被两人的话语所触动,眼眶中似已饱含着泪水。
他本来该死在白虎楼前,现在却成了白虎楼这帮好汉的兄弟。
他站起来,语音变得激动:“好,我尹离从现在起,就是你们的兄弟。有几位做兄弟,尹离也已不负今生。只是此坛酒尽,小弟便要离开徐州了。”
“小尹这又为何,我们的情谊才刚刚开始。”萧刺月讶然问道:“并且你还伤势在身,是不是太过匆促了?”
“我忽然已厌倦徐州,厌倦在这里毫无意义的拼杀,更不愿再做火狐帮的打手。”小尹的眼神变得复杂:“我想,我应该去找回我真正的自己。”
独孤渊沉声问道:“小尹兄弟可否见过南城人乐融融的美好生活,为何不能与我们一道,为南城的普通百姓出点力呢?”
小尹无力垂下头,苦笑道:“我何尝没想过。我在西城,见过太多西城人因赌博而倾家荡产,甚而骨肉分离。火狐帮若能掌控南城,势必将南城带入万恶的赌博深渊。但我始终是覃火狐的义子,吃着火狐帮的饭长大。如今虽能抽身而离,却也不想与覃火狐,与曾是战友的同帮兄弟,正面刀兵相见。”
人,始终在矛与盾之间取舍。而如小尹这般,换成任何人,又该怎样自处呢。
叶少谦也站起身来,朝小尹捧起酒坛,一双眼流露出惜别的伤感:“想不到今日短短的相聚,竟成了离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能与小尹豪情畅饮,共叙兄弟之情。少谦敬小尹兄弟。保重!”说罢一扬脖子,狠狠喝下一大口。
西出阳关无故人,劝君更尽一杯酒。
小尹默然,心底却流过丝丝暖意,他捧起酒坛,也是狠狠一口喝下。他的眼里,似又泛起点点泪花。
萧刺月悠然调笑道:“两位少年侠士,何必如此沉重。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小尹可已想好,如此一去,将落足何处呢。”他脸上虽然在笑,但心里又何尝不为小尹担忧,他只是不想为即将离去的小尹,再添一分沉痛与哀愁罢了。
小尹的眼睛似乎也亮了起来,竟有些憧憬的味道:“三位兄长可听说过万仙山的四叠飞瀑。传说当年一代剑神余长空余前辈,年少时偶游此地,因呀于山石飞瀑与林木异景,流连忘返半年有余,终悟得不世出之绝代剑法“惊雷七剑”。小尹正是要上万仙山去碰碰运气。”他好似也被萧刺月感染,语气中再无悲伤的味道,只有对传说的向往,他说去碰碰运气,仿佛已在和萧刺月几人开起了玩笑。
独孤渊洒笑道:“呵呵,小尹原来身负如此之高的大志。”他好似也开起玩笑来:“届时你悟出绝世剑法,与小刺月刀剑合璧,定能荡尽天下不平之事,为世人所景仰。”言毕竟是开怀大笑。
叶少谦也笑道:“那就谨以此酒,先恭贺小尹兄弟了。”捧起酒坛大喝一声:“干。”
小尹一口气喝完坛中余酒,正色道:“火狐帮昨日来了一批高手,带头的是万阴山万阴老魔的弟子荣阴厉。他手下六名杀使,似是受了什么控制,对生死几无任何概念。其中一人与我交手,用的是以命换命的打法。那荣阴厉更是阴险狡诈,几位兄长不得不防。”
他又道:“兄长们若真有一天,与火狐帮做殊死相斗事,还望看在尹离薄面,能放过我义妹覃青青。”
他不待其他人答话,走至床边,一把抓起床头长剑,口中说道:“小尹走了,后会有期。”言罢已穿窗而出。
霏霏夜雨中,他身影如惊鸿掠过,几个起落间已不见踪迹。
萧刺月,叶少谦与独孤渊三人,相望叹息。
江湖险恶,今日一别,真不知几时,还能相见。
忽听得楼下值守的兄弟大喝:“是谁,鬼鬼祟祟窥视我白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