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沿路前往这个村庄,距离还有半里地的时候,便隐隐闻到空气中传来的一股焦味,其中还混杂着另一股怪味,令人直想发呕。随着走近,气味愈加浓重。而当众人抵达村口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呕吐不已,还伴随着阵阵哭泣。因为,借着月光,一处堪比阎罗地狱的场景,闯入了众人的眼帘!
尸体!墙脚下,水井边,村道上,残屋里,乃至树枝上,到处都是尸体!老人、妇女、孩童、青壮都未被放过,有无头的,有剜心的,有剖腹的,有残肢断臂的,更有孩童被草叉串起的...
鲜血!满眼都是鲜血,已经干涸的鲜血,在月光皎洁下,显出了一种妖异的黑...
灰烬!随处都有灰烬,断瓦残垣,门破梁斜,屋倒墙塌,焚烧后的灰烬,早已布满了这片坟场...
死寂!本一块孩啼狗吠,风轻麦香的田园,如今一片死寂,唯有村中的几棵老槐,犹在秋风中沙沙声响,像在为不甘的枉死者,控诉那曾经的暴虐...
再也无法掩饰,根本不能自已,纪泽扑到一棵树边,大口呕吐起来,吐得肝肠寸断;大滴的泪珠,混着眼角迸裂出的鲜血,从脸颊滑落;紧握的拳头,在毫无意识的捶打中,早已皮开肉绽。心中则有一个声音在一遍一遍的咆哮:“胡人,果然该杀!”
许久许久,胃中吐无可吐,眼泪流无可流,纪泽缓缓抬头,呆呆的仰望明月。早便知道胡人凶残暴虐,早便知道边民惨如屠狗,可那都出现在落尘的书籍,出现在故远的讲述,而今真真切切的亲眼看到,纪泽才确实体会到,这种罪恶,是何等的罄竹难书!
幸又不幸,他还知道,这一幕仅是开始,仅是五胡乱华的前奏,是一个黑暗时代的预演。长江以北的广大区域,晋惠帝初年有民近两千万,到冉闵怒吼出杀胡令之时,仅余不足六百万,听来似乎远少于蒙古南下和满清入关造下的近亿杀孽,可要知道,同样的地域,后者至少还留有千万人口,前者却因太过地广人稀,实在是屠无可屠了啊!
那么,他纪泽真能只顾享受臆想中的封建人生,从而对此淡而视之,自己能安心吗?但是,又该如何去做,难道学那冲往风车的唐吉坷德,徒留一段悲歌吗?
“大人,看到这些,您还想推脱杀胡之事吗?”一个淡淡的女声从纪泽身后传来,清脆中带着冷冽,平淡中含着忿恨,回头看去,正是梅倩。月光下,她面色苍白,双眼红肿,绝美的玉容布满寒煞,恰似一名堕入地狱的冰山仙子。
“我能说的,还是之前对你等的承诺,只是,更真了!”沉吟片刻,平复下自己的心绪,纪泽这才缓缓沉声道,“但你必须明白,杀胡绝非目的,阻止眼前这一切的重演,得以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
梅倩一愣,短暂陷入沉思,旋即冷然道:“在我看来,两者并不冲突。只要大人日后能够真实履行方才的承诺,小女子与梅家村上下,必当誓死追随大人!”
纪泽嘴巴动了动,终是没有问出,如果他不是军候,而是个连冷兵器作战都不熟的冒牌货,梅家村人还愿意追随吗...
纪泽一行终归没有进入这个村庄,而是绕着村子,从边上的麦田穿过。一路无言,又行有一个多时辰,前方不远处又是一个村庄,众人再次选择了一块麦地暂歇,心中却在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前方伺候的结果。
终于,月下出现了绿猴儿那敏捷的身影,直奔纪泽而来。众人不约而同的投来目光,纪泽则豁然站起,语调干涩的问道:“怎样?”
绿猴儿面色怪异的答道:“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