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文看玉姐儿凄然绝望的看了自己一眼,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实情说破,也跟着玉姐儿往外走去。
屋外的老鸨殷勤的笑着给黄谦说道:“大人,这里是我们的一个得痨病的姑娘,已经是没治了的,没几天盼头的姑娘了。唉,小小年纪,却偏偏唉……”老鸨很是惋惜的哀叹一声。顾允文心想这老鸨知道实情,却是在刻意隐瞒,看来老鸨也是大有来头的人。他跟着玉姐儿出了屋子,玉姐儿倚着栏杆站住,却并没有到黄谦身边。黄谦扭头看看玉姐儿,问顾允文道:“情况怎样?”顾允文待要说出实情,想到玉姐儿重伤在身,又把话咽了下去。转头看玉姐儿时,玉姐儿正眯着眼、蹙着尖细的眉头看着楼外。朝阳映在玉姐儿的脸上,玉姐儿苍白的脸比屋里更加苍白了,白色没有一丝血色。他看着黄谦摇摇头,黄谦又回头看看玉姐儿,看上去也确实是一个没几天活头的痨病女子。黄谦说道:“我们走。”
黄谦转身往外走去,老鸨还跟在黄谦身后叨叨絮絮的说:“军爷难得来一趟,老身这里有上好的美酒招待军爷,军爷喝两杯再去。”黄谦说道:“谢了,改天再来吧。”顾允文跟着往外走去,到了青楼大门外,姐儿们好奇,也都跟着老鸨出来了。黄谦对老鸨抱拳说道:“打扰你的生意,对不住了。”老鸨笑着说:“哪里哪里,军爷赏脸……”顾允文看玉姐儿也跟了出来,她眼睛似笑非笑的带着几分俏皮看着顾允文。黄谦说声:“我们走。”三人又复出了胡同。
黄谦三人又复找了几条胡同,没有刺客的半点踪影。杜鹏飞忍不住问黄谦道:“千户大人,我们回去以后会受什么责罚?”黄谦沉重的叹口气说道:“目下还不知道,护卫的人是九千岁挑中的,九千岁顾及自己的面子,不会深予追究。就看信王殿下怎么处置了。也许罚俸、也许撤职,甚至发配充军也说不准。”黄谦觉得找到刺客的希望渺茫,他对顾允文说道:“两位贤侄在这里照看着,我去向九千岁请示一下,看能不能全城戒严。让衙门和东厂也派人搜查。”
顾允文看黄谦走远了,他从怀中拿出那块镶着金边的蓝宝石耳坠给杜鹏飞看看说道:“这是我昨晚在皇宫外捡到的,是从那黑衣人身上掉落的东西。”杜鹏飞看看,颇意外的问道:“女的?”顾允文把玉姐儿的事情说给杜鹏飞。杜鹏飞说道:“那还找什么?我们回去等候发落就好了?”
顾允文摇头道:“那玉姐儿伤势甚重,她说几天不救治的话就没救了,我看就算救了也未必能救活。我怎好将她供出来的?”杜鹏飞闻言不再做搜寻了,他在附近找了一家酒馆进去独自喝酒。
黄谦回来时却召集大家回去,信王殿下已经阁臣劝进,登基为帝了。
众人到午门外待命,这时魏忠贤手下的一个太监传来魏忠贤的口谕,让黄谦诸人回去待命。黄谦明白自己轻则官位不保,重则充军遣戌。他半生努力,就此付诸东流水。黄谦回到营房,等待魏忠贤的发落决定。
第二天晌午时分,众番役终于等到了魏忠贤的发落指令。魏忠贤本拟黄谦以玩忽职守之罪发配琼州,皇上从轻发落,削去黄谦官职,余等番役俱减等发落,戴罪立功。皇上亲自下令,令黄谦带着昨晚守卫的番役,将刺客在三个月之内捉拿归案。什么时候捉住刺客了,黄谦什么时候官复原职。
待到传令的太监走了,大家一片声的称颂起皇上圣明,几个番役交头接耳的说着此事魏忠贤也有过错,魏忠贤却将所有罪责推卸到黄谦的头上,重罚黄谦。黄谦却顾不得这些,午后黄谦召集自己旗下的七百余号番役,将两个武功低微的旗主撤换掉,由顾允文和杜鹏飞带领那两个旗的番役。黄谦下令手下即刻出动,翻遍京城也要将刺客找出来。
黄谦手下的所有旗主都出动了,大家还到鼓楼那里,从新搜查起来。
番役们一连搜查三天,找不到刺客的半点踪迹。第三天,新登基的皇帝定年号为“崇祯”。崇祯皇帝大赦天下,几位旗主也建议黄谦另寻线索,这等搜查法终究找不到刺客。这天番役们也休假。黄谦带着手下的几位旗主,正在营房里喝酒商讨捉拿刺客的方略。两个太监过来给黄谦传圣旨,令黄谦带着那晚在华清宫行走的那两位番役入宫见驾。
黄谦着慌,心想多是皇上又改变心意,要重提刺客入宫之事。顾允文看黄谦脸色发黄、六神无主。踟蹰了一回,只得带着顾允文和杜鹏飞入宫。
到午门口,护卫取下黄谦三人身上的兵刃。两个太监带着黄谦三人来到乾清宫大殿外,进入了太和殿。顾允文和杜鹏飞不晓得皇家规矩,反倒不怎样。黄谦半生为官,被太和殿里雄浑肃穆的氛围震慑住。顾允文看黄谦双腿发抖,心底莫名所以。三人站在乾清宫大殿里,这时一个太监出来高声唱到:“皇上谕旨,令千户某等三人入暖阁议事。”三人弓着身子,进入暖阁。黄谦头都不敢抬,眼角隐约看见崇祯皇帝所在,就跪下个头,嘴里高唱:“微臣锦衣卫千户黄谦跪请皇帝圣上金安。”顾允文和杜鹏飞也下跪请按。依旧是那个颇低沉缓和的声音说道:“千户免礼平身,两位壮士平身。”黄谦站起来,顾允文看崇祯皇帝身穿金色龙袍,气度沉稳,面带微笑的对黄谦说道:“千户,朕初入宫禁,尔等悉心护卫。尔等劳苦朕看在眼里。国有国法,尔但努力将刺客拿住了回来,尔等罪责朕一律免去。尔果有才干,朕必提携尔等。尔等但尽心办事,为国效力。”
黄谦又跪下,用他浑厚的声音说道:“微臣有失职守,罪在不赦。微臣不敢邀功、不望加官。微臣但求能将刺客捉拿回来,审问明白。庶几不负皇恩浩荡。”崇祯皇帝依旧是微笑着说道:“你的手下武功都是好的,想那刺客是先前就潜伏在华清宫中,蓄意谋害于朕。这不是护卫们的过错。你们将刺客赶跑,护卫朕躬也算有功。今功过相抵,你们万万将刺客捉拿归案,将刺客来路来意审查明白。何故要蓄意谋害于朕,尔务必要查探明白。”黄谦还跪在地上,崇祯皇帝说道:“尔起来说话。”
黄谦领命起身,他嘴皮子动着,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崇祯皇帝脸色甚是和蔼的说道:“尔要说什么,尔说便了。”黄谦看崇祯皇帝一味只拿刺客说事,没有想到刺客是受人指使而来,遂向崇祯皇帝作揖说道:“回圣上,刺客只是江湖上的一位侠客——刁民。必是受人指使,须找出那背后指使之人才好。”
一句话提醒了崇祯皇帝,崇祯皇帝沉吟了半晌说道:“尔说的是,尔但尽心办去,事有进展,尔再来回报明白。”黄谦心想崇祯皇帝还是没明白他的用意,别人无缘无故,不会刺杀一国之储君。刺客必然是朝中宫中心怀不轨的人派来的。
黄谦正为难怎样措辞,让皇帝领会自己的意思。忽然身后传来欢快的女子交谈的声音。黄谦不禁回头去看,身后是三位年轻女子,两人说说笑笑,走在中间的那瘦弱的女子凤冠霞披,神态庄重,她冷眼扫一眼黄谦几人,径直走过去。另外两个都是圆圆的白脸,都是国色天香的女子。那两个女子不知道谈论着什么,很是欢快的样子。黄谦心里才想着,新皇帝想来还不熟悉宫里的规矩,宫女们不懂一点礼数,在皇上面前这等毫无顾忌的。想到“不懂礼数”这几个字,黄谦回头看时那位神态庄严的女子过去在崇祯皇帝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黄谦心下大惊,另外两个女子也到崇祯皇帝身边,岁数稍大的那个也坐下,岁数颇小那女子却牵住崇祯皇帝的胳膊,试探性的问道:“皇嫂说我可以和她住在西宫,西宫可是娘娘住的,我一个妃子怎么住得?”
崇祯皇帝不置可否的笑笑,太监上前故意提醒黄谦,对那凤冠霞披、瘦弱玲珑的女子说道:“皇后娘娘吩咐的藩邸诸物,司礼监已经派人去搬运了。”上座的乃是当今皇后周皇后。黄谦心下大惊,忙俯身跪倒,高唱道:“微臣锦衣卫千户黄谦请皇后娘娘圣安。”顾允文师兄弟也跪倒拜见,只听太监说道:“娘娘玉旨,黄某三人平身免礼。”
黄谦听皇嫂两个字,那个年岁少大的女子自是天启皇帝的皇后张皇后。黄谦有拜见张皇后,那个拉着崇祯皇帝手臂的是崇祯皇帝的妃子田贵妃。太监奉张皇后的旨意赐黄谦平身。黄谦看崇祯皇帝对自己不予责罚,已经深感皇恩。他还想提醒崇祯皇帝,皇宫内并不安全,皇后到了,此事却不便明说。黄谦只得又复向崇祯皇帝请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