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有意听者更是心中亢奋,张景宗方才本是急智所言并非深思熟虑,但眼见一众镇兵神态又添苟南一进言不觉心中一动,马厩中竟还有四百匹战马!这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尽管双方此刻皆是疲惫不堪但一方因劫掠而财帛满怀,志得意满,另一方却是正怒火中烧,如此情形下有这四百匹战马他大可以在柔然人北返途中生生撕下对方两块肉来!张景宗坚信柔然人绝不会想到在劫掠中都未遇上有效抵抗的自己会在北返途中遭受反击!
如此算来追击确实可行!
至于最关键的己方兵力嘛,嘿嘿,自己现在要人手有人手,要战马有战马,连军职都仅次于那镇将于景,难道还会没办法聚兵吗?!
一念及此张景宗豁然抬头再次环顾四周吼道:“怎么?是爷们就放个响屁,若是顾念战死袍泽,死难家人就随本军主走上一遭,若是不敢那么就好好把马场守着,养肥了这战马等柔然人再来抢一次!”
张景宗掷地有声,英气勃发的面庞写满了高傲与不耐,就连眸光一时间都渐渐不屑起来。
眼前各族的北地汉子们何时受过此等轻视?!若是平常他们早就一拥而上揍得对方妈都不认识了,可眼前这位不但官职高过自己就连武艺都冠绝全场,甚至还手握国恨家仇的大义!这如何受得了!!?
于是仅仅片刻沉默后在场之人无不慨然应诺!
......
曾经的边关六镇是威慑蠢蠢欲动的柔然人最好的武器,边镇置镇都大将及僚属,镇下置戍,镇兵巡行防戍。六镇将领全由鲜卑贵族担任,戍防军人主要是鲜卑人也有来自中原的强宗子弟。仅沃野一镇,就有镇将、僚吏八百余人,后来蒙古草原上的另一游牧民族高车受柔然压迫,先后有数十万人、牛羊百万内附,也被安置在六镇地区,分屯边境。
但太和十八年孝文帝迁都洛阳后着重经营中原,六镇将士地位日益低下,鲜卑贵族子弟进仕艰难。且派往北镇防戍的人,多为流犯或死囚,加以朝廷派往北镇的镇将贪污者多,边防士卒与高车降众都受到残酷的剥削压迫,生活日益贫困。太和二十二年,怀朔以东诸镇高车人举行大规模暴动。孝文帝被迫暂停与南齐作战,北上镇压。
暴动虽然被平息,六镇却已被严重毁坏,至此不仅是高车族人必须西遁千里,就连柔然人也在畅饮得胜之酒后完全占据草原开始目中无人起来。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料到连列为六镇之一的怀荒镇都受到了如此残酷的劫掠,本就贫乏的镇户们元气大伤,多数甚至直接遭受灭顶之灾,过千名镇民惨遭屠杀,无数女人小孩被掳走,同时整个周围地区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劫掠,就连一些村落中的破旧猎户都没有被放过。
看着眼前如经浩劫般的场景,与劫后余生,眼中透露欣喜之色,大声诚挚感谢草原之神庇护的少数镇民与其妻儿,吐奚力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他羞愧,愤怒,几乎暴走!
身为当时唯一一名在场的军主,他羞愧欲绝,自己竟然在戍堡之上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没有做出半点抵抗!愧疚的吐奚力几乎被眼前的狼藉与血腥刺穿心脏!他的身形一阵摇晃但身后的亲兵却死死低着头,恍然未曾有半点察觉。
黑风凌厉吹刮着枝头枯叶,破碎地,一溜烟也不留地被卷走了;剩下的都紧紧地抓住干枯的树枝,像是要死死地抓住空中最后一抹峥嵘的岁月。天地几乎在此刻停止运转,唯有冷厉的呼啸声提醒着吐奚力时间的流逝。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劫后余生的镇民们或是感谢着神灵庇护,或是正涩声哀嚎,又或是正在绝望地挖掘着眼前地断壁残垣直到亲手触摸到亲人冰冷地躯干这才状若疯狂地深深哀嚎起来。
在吐奚力痛苦地嗓音中其麾下镇兵终于走出了高大坚固地戍堡,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想要帮助这些早已熟识的镇户们但却遭到了无情拒绝,甚至是拳脚相加,痛苦的嘶吼响彻怀荒镇的每一处角落,没人愿意接受镇兵们此刻的恩赐,吐奚力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了远方。
苍凉,孤寂,亦或是劫后余生这一切苍白的字眼都无法形容此时遭受重创的怀荒镇,寒风下吐奚力逐渐远去的背影显得那样寂寥,若影若现的嘶吼被淹没在凄厉的呼啸声中,一切仿佛快要恢复常态,却又像是风暴来临前的最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