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出乎意料的改变让董锵锵一时摸不着任何头绪,难道是被他不搬家去学生宿舍感动?可他也说了不搬是因为私心,不管怎么说,既然房东让他安网,终归是件好事,就算他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也留待以后再问,郑春花还在外面淋着雨等着东西呢。
谢过房东,董锵锵来到后院工具房。
房东有很多间工具房董锵锵早就知道,有的挂了锁,有的常年虚掩着门。董锵锵很清楚德国人对隐私的看重,他平时打扫院子或不定期维修需要用到的工具主要集中在其中一间,他也只去这一间,对其他工具房既没兴趣也没好奇心,以为无非是更多干农活的家伙罢了,他只是个租客,犯不着给人家探个底儿掉。
这次房东把救援物资的使用权给了他,他才敢进入,这才发现从未涉足过的工具房竟是座丰盛的宝库。
最让他稀罕的是套体积合理、功能强大、做工高级的瑞士多功能求生工具,各种神兵利器,破窗安全锤、安全带割刀、手摇蜂鸣报警器、哨子、便携手电、警示灯、汽车搭电线、紧急医疗救护包等,其他的像钢丝拖缆与牵引绳、手持扩音器、车载应急发电机、救生衣、游泳圈、漂浮救援绳、水域救援网、防水头灯也一应俱全。最夸张的是角落木箱里的一套全新未拆封的自携带式潜水装备,氧气瓶超乎想象的沉,工具房里除了没看到橡皮艇,其他宝贝应有尽有,看的他叹为观止、直呼全面。
翻箱倒柜赋予董锵锵一种开盲盒的未知感和新奇感,他沉浸式深刻体验了一把游戏《辐射2》男主获选者进到陌生人家中一通乱翻后收获满满的刺激。
当兴奋如潮水般退去后,董锵锵逐渐冷静下来,救援设备确实丰富,但这次他们基本用不上,郑春花是去淘水,不是去救人,就算是去救人,如果董锵锵不开车,郑春花单枪匹马根本拿不了什么。
再说老人住在半山腰如此得天独厚的位置,储备这么多救援设备干嘛?难道是为了防御山洪?可他从没听老人或谁说起过屋后这山会发山洪,就算发了,半山腰也根本存不住水,水只会向更低处流。董锵锵思来想去,猜测老人十有八九是年轻时被汉堡那次天灾惊着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董锵锵将水泵交到郑春花手中,教了她使用方法便要跟她一道下山,郑春花却没像在瓦瑟比利希一样把头盔递给他。
“你救了人,又喝了酒,够累了,今天早点休息,就不带你下山了。”郑春花挥了挥手里的水泵,“我能搞定。”
“你这不是过河拆桥么?”董锵锵本就因食言郁闷,一听郑春花不带他下山,更加不乐意,“我喝了也就几钱,连一两都不到,早挥发了。”
“董锵锵,做人不能太自私。”
听到郑春花一本正经的语气,董锵锵不禁一愣:“我去帮忙又不要钱,怎么还被扣上这么大罪名?”
“那你想想,这么晚了,我带你下去,公交本来就少,等完事了公交也早停了,是不是我还得再给你送回来?你别再说你自己走回来这种话,瓦瑟比利希我都能给你接回来,就市里这两步道我能不送你么?你坚持下山是不是给我增加劳动量?算不算自私?”
这话合情合理,董锵锵只能承认她说的对。
“你放心,这么大水,下周有的是机会让你出力,一会儿早点休息,晚上就别再喝了。”
“我又不是酒鬼,你下去注意安全,越野再牛逼也是摩托,只能一定程度的涉水,绝不能长时间在高水位路段行驶,真要有事给我电话,我随时都能支援。”董锵锵拍着胸脯保证道,“(酒)不碍事。”
“放心,我也不是第一天拿的驾照,”郑春花收好水泵,放下护目罩,正要出发,被董锵锵冷不丁一把按住仪表盘。
“还有事?”
“确实还得辛苦你跑一趟,里面还有个人得麻烦你给带走。”董锵锵松开手,朝身后房子里比划了个手势。
“谁?”
“李雷呀,你忘了还是你介绍他今天来的?”
“他也在啊?乖乖,这么大雨,真难为他,他也是真着急,跟你当时一样。”
“咱们说话这么半天,山下不管什么方向的公交车都没过一辆,肯定没(车)了,你要不送他离开,他今晚就得住下来,说实话,我还没做好接受新邻居的心理准备。”
“你说李雷?”郑春花把护目罩又推了上去,奇道,“你俩不大学同学么?”
“是,但关系一般,没太多交情。”
“行,我没问题,你看他聊完了么?还要多久?我不能等太久。”
一进门董锵锵就见李雷正愁眉苦脸地独自站在走廊发呆,一听董锵锵说郑春花可以送他下山,眉头立刻舒展,口里念叨着“能给我送到火车站就成”走到了门前,手刚搭到门把上,人又猛地转身来到董锵锵面前。
董锵锵巴不得他赶紧走,见他去而复返,以为他改了主意,疑道:“忘东西了?”
李雷站在门口,目光中竟闪烁着几分怯懦。
“那什么,”李雷吞吞吐吐道,“谢谢。”
“不是我送你,是郑春花,要谢你也该好好谢她,介绍房子的也是她,回头你请人家吃顿好的都应该。”
“你俩我都请,我说谢谢的意思是,老董,我知道我学习不如你,你一直看不上我,但我希望你能看在这么多年老同学的份儿上,不计前嫌,这么便宜的房子我还从未见过,来德国后我也没怎么打过工,老本儿快吃完了,真的是很想早点儿定下来,这样就不用费心在找房上,可以专心准备免课谈话了。”
“瞧你说的,咱俩有什么嫌?”
董锵锵心里门儿清,李雷是担心他在背后使绊子才会这么低三下四,希望他不要阻拦,尽管老白活生生的例子并没过去太久,董锵锵其实也矛盾,既不想对方住进来,又觉得不该对老同学太过绝情,李雷的一番话多少还是让他心软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李雷机械地重复着,弯了弯腰,闪出了门外。
摩托消失在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