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8日
秘鲁,库斯科
哥里高查泄湖以东
撞击点
当莱利在倒塌的石塔下观察局势的时候,“老虎”泰森也在观察他的方向。
跨世界军事行动有时候具有一些先天性的优势,统一神影nifiedhadowsofthelmighty教会在剿灭基金会之后断言:预言术的本质就是对大量平行世界的检索,是对某个平行世界历史的展现,这种手段在面对有真神庇佑的教会时只是徒劳。当然对于真神在人世间的投影们来说,预言又是另一码事了,如果你能确定预言展现的影像具体发生在哪个世界,自然就可以利用神力在其相邻的平行异步世界上“预言未来”,获得实质上的战略和战术优势。
但是要找到这个正巧处于劣势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复杂的工程,更别说建设世界投射轨道所需要的物资和技术了。就这位泰森知道的情况来说,他们在找到目标世界之前整个计划都处于极为保密的准备阶段,直到将近一个世纪之前,神子们终于确定了运输船位置之后,计划才进入了较为公开的快速推进阶段。在泰森出生之前,神的臣民们就已经知道他们是在为找回神而奋斗了,他们知道这种奋斗会削减他们的寿命,会摧毁他们的生活,会让泰森这样的孩子从一出生起就与童年无缘。
在泰森出发的2051年,他的地球上没有一口空气没有一片水面不被污染,就算他们找回自己的神,要将全球生态恢复到计划开始前的状态也要花上好几个世纪。
泰森还记得自己在出发前在地月拉格朗日1点中转站等待最后一次采访时的情景:转运穿梭机在观景窗外慢慢靠近码头上的接驳口,机身侧面被骨棒和祭刀环绕的标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和他的营将乘着这架简陋的穿梭机抵达月球背面,像一听人肉罐头一样穿过门抵达目标世界的对应点。在简报会上,他们已经得知在他们迈入异世界之门的同时,大量被通道开发时的低规则压吸引来的异世界物质会透过门抵达他们的世界,在月球背面湮灭成能量,产生持续时间长达数秒,喷焰长度以万公里计的喷发现象,没人知道这会将月球轨道偏离到什么程度,反正从此生活绝对不会和以前一样了。这支部队只有一次机会去影响目标世界的未来,如果他们成功,被解放的真神将在一瞬之间合并他在所有平行世界中的衍生,将散乱的世界线收束到顺流方向。
泰森记得,在这个行动前少有的宁静时刻,他一个人留在休息室里,站在观景窗边向地球望去。当时东半球正从漫漫长夜中醒来,然而大陆上的璀璨的灯火早已消逝在历史的烟尘里,海洋在晨昏线上反射出淡紫色的油光,更远处则是一片不健康的粉红色,就像一条死狗嘴边挂着的血沫。在他有幸生活的这个年代,沿海周边几十公里的带状区域早已变成了极其危险的沾染区,在无防护状态下吸入任何一口橡子味的海风都意味着彻底放弃自己的下半生。
泰森曾经穿着全套防护服站在世界的边缘,注视着浅粉红色的海浪冲刷着海岸。他要扮演的“泰森”童年时就住在目标世界对应的位置,统一神影教会在海岸边建立了一个样板房好帮助他入戏他们对目标世界了解得不多,但是正巧有一个很相近的世界可供参考。在防护服内氧气瓶能维持的半个小时安全活动时间内,泰森只能通过想象去贴合角色,设想自己是怎么在一栋海边的白房子里长大的,怎么每天面对蔚蓝纯净的海洋,踩着湿润的沙子行走在浪涛的碎末里,没有防护服哗啦哗啦的摩擦声混杂在里面,只有涛声。
样板房说实话看上去不太像照片上的样子。由于缺少合用的材料,教会只能使用一些打印好的塑料墙纸贴在铝合金墙板上,这样做出来的房子就算只是对比照片也会让人感觉缺乏灵魂。在泰森拿到的资料夹里,有几张通过水面预言湿法拓印形成的照片,泰森从小就被要求记住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就像那是他自己的生活一样。
他记得白漆刷过的木制墙面,腥咸的海风沿着木材的纹理将白漆剥落下来,但是来年回到海边的时候,陈旧碎裂的漆面上又刷过了新漆,一层一层地叠加起来,最终形成了它自己的生命力和气场。他记得搁在回廊上似乎从来没有换过位置的摇椅,扶手上的一道裂缝里2046年补充预言侦查图像221刚好能放下一支蜡笔,当他努力将摇椅前倾好够着当作书桌的椅子时,备用的那支墨绿色蜡笔就卡在里面。然后是目标世界的2006年,在父亲的葬礼之后文档预言侦查选择支20063,他就坐在这里,把那支父亲一直摆在盒子里没抽的雪茄捻灭在同一个凹槽里,雪茄放得太久,只有一股老阁楼似的怪味。在对应选择支3里,父亲在裂缝里捻灭了雪茄,告诉他从医生那听来的坏消息,是小细胞肺癌,期。他还记得许多不同的选择支和导致选择支出现的条件,他就是泰森,他甚至比泰森更泰森,他在一生的时间里经历了泰森可能却从未真正经历过的生活。
教会尽可能地培养起每一个突击队的士兵,让他们符合目标世界对应角色的身份,像目标一样行动,像目标一样思考。统一神影教会没有办法把人送过去,实地看一看,只能通过搜集相似世界的情报来完善突击队培训项目。前往其他世界的旅行是标准的一锤子买卖,为了实现对特定目标世界传送,统一神影教会已经耗尽了人类能够利用的所有资源,娱乐和文艺委员会的几位神子甚至献祭了自己,以求提高一些成功的几率。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只能将月球当作定向雷背后的那块铸铁底板,损失月球的一部分质量总比放任一个没有厚度的面在太空中旋转着放射能量要好些。
但是通过平行异步时间线侦查获得的情报总有一些偏差,可能是预言获得的秘鲁军队档案并没有按照严格的时间节点记录,也有可能是战斗幸存者只能记得一个笼统的时间,无论如何,秘鲁军队比预料中早了五分钟到达。
泰森向石树残骸下的阴影中望过去,他知道在其他世界,基金会曾经在那里提前潜伏了两支小队,打了特遣队一个全军覆没。军事委员会的神子在兵棋推演中指出,如果一开始就将部队布置到通往哥里高查泄湖的小径北侧,在秘鲁陆军翻越北侧山口时利用地形落差形成的反斜面隐藏自己,就有可能保存直属侦察排的反器材步枪,在后继战斗中造成基金会人员至少34名减员。
他准备等北山南坡残存的少量秘鲁士兵被消灭或者被压制回山顶棱线的另一边去的时候再行动,连1排的载车并没有伪装,那两架直升机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稍晚几分钟,他们早把车藏到镇子背面植被稍微密集些的山沟里,根本不用担心吸引到额外的注意力。如果直升机出现得更早些,他们人还在镇子里,自然可以徐徐图之。现在整个排和几个营一级的直属单位被堵在基金会阵地前不到800米的距离上,从这里甚至可以看到从石树上落下来的砂石砸进泄湖里溅起的波光粼粼。
在泄湖西面的岸边原来有一排长屋,那是以前旅游者最喜欢的地方,在高原上最美丽的一汪水旁坐下来,喝一杯热饮,听当地人聊他们听不懂的天,看羊驼从乱石嶙峋的石滩上跑过去。泰森举起望远镜望过去,长屋已经不见了,那曾经是他最烦恼的一个隐藏火力点,他看过一些影像资料,驻守在长屋里的那个基金会射手持续不断地发射出精准而密集的子弹,同时还像战场上的一处黑洞一样,吸引力将近一半的火力。每当长屋中闪烁的枪口焰熄灭,所有人都以为他终于被打死了的时候,那个火力点又会悄悄地复活,变得更加狠毒更加狡猾。
现在长屋被一道弧形的石墙镇在了下面,石墙看上去是从石树上剥落下来的一块外墙组件,几十米高表面还雕刻着粗犷浮雕的巨大石墙一头搭在地面上,一头还抵着石树。在它留下的伤口里,电弧在阴影里串联拉伸,时不时照亮一块雕刻着精致符文的金属。石树正在坠入现实世界,它内部的保护性转译工具还在工作,不会像无主的异世界碎片那样粗暴地砸进异世界以光、热、机械能的形式无序地释放。但是现在看样子它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运输舰自身的物理特性决定了它不可能在地球表面的重力加速度环境下长期维持自身的形态,当保护性转译工具自身跌入现实世界,在重力下被压垮时,保护整个石塔的祭坛场自然会随着祭坛的崩解而崩解。
泰森甚至都能想象出这颗地球上会炸出多大的一朵烟花。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要救的神还在石塔所代表的空间结构里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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