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即腊月二十日上午,朱平槿率舒国平、董克治等人从顺梁寨脚下的渠江栈桥登上了两艘小船,经摆渡后换乘了一艘在渠江中流下锚的大船。
这便是水师游击于大江的座船。
于大江的座船是艘五百石的单桅大船,主要靠风帆推进,无风时也可以摇橹前进,所以这条船的尾部和两舷伸出四根长长的撸杆,既当推进器,又当方向舵。船只十分破旧,帆面上到处烂洞,大约下水的时间不短了,维修资金也没有到位。船舱甲板上安放了几门小铁炮,士兵有火铳、火箭和其他兵器。因为大船笨重,这里又是战区,不能靠岸上的纤夫拉纤,所以座船前方安排了两条大舢板牵引。
于大江是名约三十岁的精壮汉子,身材不太高,一双精明的眼睛十分有神。脸庞和手背晒得乌黑油亮,一看就知道常年在水上讨生活。他对朱平槿和幕僚倒还十分恭敬,只是一位少年天家贵人突然上了他的船,他不禁有些好奇,眼睛老是在朱平槿头上的翼善冠和身上灰布棉袍上打的补丁上瞟来瞟去。
于大江的部署是小船打头阵。这些小船靠摇橹、撑蒿和划桨前进,没有什么严整的队形,只是在前方左右随意地散开。小船之后是两条并列前进的蜈蚣战船。蜈蚣战船之后,便是呈纵队行进的主力船队。每艘大船都有两艘小船牵引。大船之后,又是担任后卫的小船。
船尾官舱前的平台上,朱平槿大马金刀坐在一把高椅中,用望远镜搜索周围的江面。
今早没有雾,但也不像要出太阳的模样,一个四川最常见的标准阴天。望远镜里灰扑扑一片,看得并不真切。渠江两岸是绵延的低山浅丘,间或有一座山峰突出于天际线之外。江面只有百丈左右。江水退去后,两边江岸都露出了大片的黑褐色软泥河滩。船行过处,时不时可以在岸边见到几间茅草民居,但是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
朱平槿把望远镜递给贺桓,让他继续搜索,然后问身后的于大江:“于将军,你水营兵力有多少?”
“大船十艘,小船五十六,兵约千五。”
“今日攻取罗渡要请将军为先锋。”
“末将明白!末将听世子爷吩咐。”
“于将军奏对倒是干脆!没想让本世子赏你些东西?”
“为国杀贼乃是末将本分!世子赏与不赏,末将都会奋勇杀敌,不负朝廷厚望!”
一位大老粗也这么会说官话,官场改变人啊!朱平槿满意地向于大江点点头:“护国军水师也想登岸参战,被本世子驳了。他们一条船上只有火铳兵十五人,还要兼管四门虎蹲小炮,顶天抽出一半人手登岸。本世子想,他们最好以近岸火力支援你登陆。只要于将军的兵上了岸,那这仗就好打了。”
“禀世子,末将已指派三十条小船第一波冲岸,每艘载员十二,人数大约三百五六。其余小船屏护大船,防敌水师偷袭。等第一波上了岸,小船便回来靠帮大船,再载上三百人上岸。如今渠江水枯,这江岸边淤泥深厚,末将担心大船贸然靠岸会触底搁浅。”
“于将军,罗渡码头没有什么淤泥。学生随大船去过好些次,即便冬天也可以直接靠帮趸船。”
哦?于大江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董克治。他思虑片刻,回禀朱平槿道:“即便这位先生所言不虚,末将之意还是先用小船靠岸!”
朱平槿用眼睛制止了正欲分辩的董克治:“于将军乃水战行家,本世子倒是外行,此战全凭于将军指挥!只是两条蜈蚣船上装有大炮,你别让他们闲着。靠近了猛轰,铁子没有将士的性命精贵!”
……
曾英派于大江到世子和廖抚跟前听差,而不是更加勇猛号称李鹞子的李占春,就是因为于大江人机灵、会说话。
于大江哪里不想从朱平槿这里奏讨点银子?只是他看着朱平槿这位号称天下第一富藩的掌府世子穿着个补丁旧棉袍,蹬着双糊满黄泥的老皮靴上了他的船,心想世子所想所言,皆在他这身打扮上,最好不要自讨没趣。不过,他也不想错过机会。要知道天家藩王上丘八的船看打水仗,这可是一件稀罕事。若没有半点收获,岂不是亏得慌?
他心思一转,立即把注意力盯在了前面的蜈蚣船上。
朱平槿一吩咐,他便借着奏对打探蜈蚣船的底细:“世子造的这蜈蚣船倒是厉害!末将曾向义父讨教长江水战之法。义父道,夔门至铜锣峡江流湍急,又多礁石险滩,遇到强敌,必要占据上游。先以火船攻之,打乱敌之阵型,再继之以小船冲击。一击之后,立刻分到江岸,然后以江边埋伏之纤夫将船拉回大营。如此来回冲杀几次,敌之水师必败!末将想,既然这蜈蚣船划行迅速,或许不用岸边纤夫也能逆流回营?”
“这可不好说,”朱平槿摇摇头,“人力总是有限的。高速划行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能不能自行回营,不能单靠猜测。本世子倒有个办法测试。舒先生,你来说说?”
“以竹篙、漂木测船速和江水流速,两者相减,船速大者可逆行反之则不可。”舒国平正站在朱平槿身边,听见世子发问,立即作答。想必这段时间的晚上他被小宫女上了几节数学课,还是有些收获的。
“世子爷,舒先生,末将就是个项城军士出身的粗人,哪里听得懂这些?”
“将军自谦了。”朱平槿摇摇头表示不信,“天天水上营生的人,这些东西都是常识。于将军,你也来说说。依你之见,这蜈蚣船有何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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