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九十五章 江南才子(1 / 2)响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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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德殿东阁,朱平槿照例在办公室处理公文。

秦裔刚刚报告,今早辰时刚过,成都府四门外的锦江河水全部断流,说明都江堰岁修的截流工程取得了成功。

这个消息让朱平槿稍稍松了口气。

都江堰岁修工程搞好了,可以大幅度提高成都周边各县的农业生产能力和抗灾御灾的能力。将来开掘人工渠,还可以将都江堰灌区的面积扩大。向北延伸至德阳,向南延伸到眉州、邛州甚至仁寿。

朱平槿不知道这些工程能否成功,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和费用。他首先确认的,便是每一万亩耕地,若取其半产量,便能养兵两营。因此这些工程再难,也要尽快上马。

宝瓶口的海拔比成都平原高几十米,利用自然落差来实现干渠自流,理论上完全具备条件。再说,他给丁原指出的人工渠开掘路线,便是他前世人民渠、东风渠的路线,只要川西平原的地形在三百七十年的时间岁月里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起伏运动,那么成功的概率应该是比较大的。

比如官渠堰工程又称人民渠一到四期工程。从设计开始时的五一年,到五三年中开工,到五六年便全面实现。新中国在五年时间里,完全依靠解放了的农民,完全依靠肩扛手挑的原始劳动,建成了近九十公里的干渠,新增控灌面积约一百七十万亩。既然新中国能够实现,在大明朝朱平槿也想试试。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哪是个养尊处优的高富帅,完全是个劳心费力的苦哈哈!

朱平槿哀叹着,抓起了桌上的铜铃,摇动起来。

侍从太监秦裔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

朱平槿道:“让吴大人进来。”

原成都知县,新任成都通判吴继善今日一身便装出现在朱平槿面前。他如此打扮,也是不想引人注目,可他这身便装也是够吸引眼球了。

里面一件深青色的道袍,缠着根红缎地的金腰带,外罩一件灰色的锦缎鹤氅头戴玄色东坡巾,足蹬皂云履,挺着日渐膨胀的肚皮,一副十足的富豪巨贾模样。比起全身布袍的朱平槿,吴继善倒像老板,而朱平槿只是打工仔。

吴继善进得门来,带着他标志性的佞臣似的微笑,先是高唱朱平槿“千岁千岁千千岁!”,然后按礼制四拜。等朱平槿叫他起来,他又再次谢过朱平槿的提携拔擢之恩。

朱平槿没有急着赐吴继善坐。他打开桌上的文件夹,一边翻,一边对吴继善道:“父王薨去之后,本世子调阅了府中旧文档,看到一篇进谏,文字赤胆忠心,建策亦颇有见地。可惜父王囿于蕃禁,不能用也!”

“夫蜀,天资之险,王亦谓其不能守不可为乎?”朱平槿将文中红笔勾出的句子段落朗声念出:“然全蜀之险,是应在边而不在腹。虽入川旁径歧道甚多,但置重兵于夔门、剑阁,足可保殿下无忧矣!……切不可分散兵力,遍守诸小道蹊径,或退大军于平原腹地,如此大事去矣注一!”

吴继善听着熟悉的文字从朱平槿的嘴里蹦出来,脸上那标志性的微笑渐渐消散了。朱平槿的声音像一把钥匙串,逐一打开了道道尘封的铁门,进入了间间心灵暗室。他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吴继善以头触地道:“此乃崇祯八年三月,下官初任成都令时,有感于朝局之恶劣,蜀地之艰险,而为愍王殿下之呈奏。下官见识拙陋,当不起世子谬赞!”

“崇祯八年三月,如今已是崇祯十四年十月底。吴大人这七品知县,一干便是六七年。以吴大人之高才,何至于蹉跎至此?”

“下官为南直太仓州人,与张溥同乡。”吴继善再叩而答。

吴继善口中的张溥,在大明那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张溥字乾度,少时勤奋好学,崇祯四年进士,复社领袖。社中人物众多,出名的包括顾炎武、陈子龙、文震孟、杨廷枢、杨彝、顾梦麟、吴昌时等人。朱平槿前世也学过张溥的一篇文章:“五人墓碑记”。

周延儒本是张溥进士第的宗师,此次周延儒出山为相,张溥和吴昌时出力最多。当然,出力的意思明面上是拉关系拉选票造舆论,暗地里便是出银子搞贿选。朱平槿最近收到一个秘闻,说这次周延儒进京,张溥给了他一个册子,上面写满了人名,有的要大用,有的要罢官。周延儒作为老师,在学生张溥面前唯唯诺诺,丝毫不敢违抗。毫不夸张地说,张溥就是当今大明朝的地下组织部长。

“吴大人既是复社中人,如今宜兴当政,那早晚都会飞黄腾达。本世子先为祝贺了!”朱平槿冷冷笑道。

“世子明鉴!圣人云:君子不朋,小人为党!”吴继善三扣而答,“下官少不更事,以为阉党必是丑类。既是丑类,必要激昂大义,蹈死不顾。如今下官人到中年,方知世事险恶,万物非唯有善恶之两分也!植党而擅议朝政,用私而扰乱纲纪,无论本心,皆为不臣之罪!况夫今日复社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不复以国家为念。苍生如斯,复社实有罪于天下也!下官不慎,误入歧途,受朋党连累,被温相温体仁发配四川,如今悔之晚矣!”

“朋党也有好的!这不是朋党之错,而是这朋党宗旨歪了,肌体朽了!”说着,朱平槿面上的笑意更浓:“你生于江南,出在吴家。复社势大,你不入社倒奇怪了。这事怪不得你!吴大人还记恨温相乎?”

“恨!下官恨不得生啖其肉!可周延儒虽为东林,与温体仁实为一丘之貉,以一己之私而坏天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帝起复周延儒,那是亡社稷之兆!张溥襄助周延儒,其素无识人之明可见一斑。以下官愚见,周延儒不过借力于复社尔,必不甘受张溥摆布,反噬或将不远矣!”

提起这几人,吴继善平素和善的胖脸几乎变了形,变得有些狰狞。看来他与许多官场上厮混的人一样,也有两张面孔。

朱平槿顿时拍了桌子,大声斥责道:“天下事,当天下人议之,皇帝一总于朝堂。几个书生何德何能,竟敢越俎代庖,代操权柄!历史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如今天下崩坏,百姓拥护与否,方是检验对错之唯一标准!民爱之则固生!民弃之则恒亡,此等浅显之理,东林复社名家大儒集之如云,岂不知之!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误国害身者,利欲尔!再不幡然醒悟,邛州杨天官必为尔等前车之鉴!”

“世子之言,振聋发聩!下官受教了!”吴继善扣头如捣蒜。

“吴大人如今还是复社中人乎?”朱平槿降低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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