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过龙困浅滩,连你这样的百石小吏,居然也敢折辱二千石的高官、重臣了吗!!!”
身后传来几声堪称凄厉的嘶吼,再加上大牢本就空旷,更是激起层层回音;
便见那狱卒满脸恼怒的回过身,快步走回关押韩安国的牢门外,抽出腰间的木棍,便不遗余力的朝韩安国握紧木栅的手背砸去!
好在韩安国也算半个武人出身,勉强反应过来将手收回,只面上怒色更甚,当即露出一副恨不能将那狱卒生吞活剥的凶狠之色。
见韩安国如此架势,那狱卒却好似是消了气,满是不屑道:“饶你是再大的官,又如何?”
“莫说是二千石的梁中尉——便是食禄万石的丞相,到了我廷尉大牢,那也得老老实实说上一句:吾今日始知狱卒之贵。”
“怎么?”
“你是觉得你韩安国,比当年的绛侯都还要尊贵?”
“还是你韩安国的人脉、关系,比当年的绛侯还要硬?”
说着,狱卒便带着戏谑的笑容,侧身朝牢房中央,正燃烧着碎木的火盆指了指。
“你瞧;”
“在被抬进这廷尉大牢之前,那盆子里装着的,或是木柴,或是名木——总归是各有本领。”
“但到了我廷尉大牢,被俺这样的‘小吏’丢进火盆,在名贵的木头,都会被烧成死灰。”
说到此处,那狱卒便噙笑回过身,意味深长道:“我廷尉大牢,就是那火盆。”
“再名贵的木头,到了我廷尉大牢,都会被烧成死灰。”
“而碎木、山柴烧出来的死灰,和名贵木材烧出来的死灰,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听闻此言,韩安国仍是义愤填膺,当即便开口接道:“难道死灰,就一定不会重新燃起吗?!”
“你说他是烧成死灰,又如何能知,真正名贵的木材,即便是被烧了,也不过是涅槃罢了!”
却见狱卒闻言,又是戏谑不已的发出一声嗤笑,满不在乎的握住腰间布袋,颇有些粗俗的晃了晃。
“死灰即便复燃,又能怎么样呢?”
“若我想熄灭他,不过是脱下裤子,撒一泡尿的事而已。”
“——托已故绛武侯周勃的福~”
“我廷尉大牢的狱卒,那都是带卵的汉子;”
“再名贵的木头,我廷尉大牢,也敢撒泡尿给熄灭。”
···
“嘿;”
“还死灰复燃呢。”
“——你啊,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断头饭,究竟吃点什么好吧~”
“啧啧,东市外那家包子铺,吸溜……”
“等发了俸钱,怎也得再尝尝那彘肉包子……”
咂么着嘴里的黄水儿,那狱卒便一边回忆着肉包子的香甜滋味,一边再次朝着牢门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一小段,又怪笑着回过身:“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廷尉……”
“呃不;”
“大理牢狱狱卒:田甲是也!”
“——想报仇,随时来找俺;”
“活着的韩安国也好,死了的韩安鬼也罢——若是俺皱一下眉头,就白瞎俺娘给俺生的卵子!”
霸气十足的丢下这番话,那狱卒便再不做停留,径直朝着牢门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扯开嗓子‘嘀咕’道:“哼!”
“还二千石呢!”
“托人送信,也不知道拿个三五金出来。”
“——还指望俺白跑一趟不成?”
“真真是读书读傻了的腐儒……”
说着,狱卒便烦躁的抬起脚,一脚踹开了大牢那扇不算厚重的木门。
然后,狱卒田甲便看到了自己穷其一生,都无法漏忘分毫的一幕。
——牢门外,身着常服,头顶冲天冠,却也一眼就能看出不凡的当今天子荣,正面色有些尴尬的站在最靠近自己的位置。
田甲不知道的是:刘荣面上尴尬之色,是因为半息之前,刘荣的耳朵还贴着牢门之上;
若非刘荣反应快,真被田甲一脚将木门提到刘荣身上,那田甲家的户口本,怕是神仙来了都保不住。
而在刘荣身旁,几位同样衣着不凡的达官显贵,此刻或是捂着嘴吭哧吭哧憋笑,或是好整以暇的将目光,投向刘荣身旁紧挨着的那道身影;
至于那道身影,此刻却是面色阴沉,目光直勾勾望向田甲眼眸深处,恨不能将田甲揉吧揉吧塞嘴里咽下……
“廷、廷尉……”
“呃不,大理……”
不等田甲从惊愕中回过神,便见刘荣面色如常的一摆手,当即便有两名禁卒上前,一人一边将田甲给架到了一旁。
也没把田甲怎么着,就只是把田甲从牢门里架开,免得挡住刘荣的路。
刘荣却是面带笑意的侧过身,递给赵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旋即便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昂首挺胸迈入牢门。
不顾身后众人跟没跟上,径直走到牢房最深处,那间关押着韩安国的牢房外;
待身旁随行的郎官赶忙送上一把木椅,刘荣这才好整以暇的坐下身,隔着木栅,观察起了牢房内的韩安国。
见刘荣明显一副要和韩安国‘私聊’的架势,随行众人自也识趣的没贴上去,只远远等在了二十来步开外。
而在牢房内的韩安国,终于认出眼前之人是谁,作势要跪地叩首,拜谒天子之时,刘荣一声玩味十足的调侃,却是让韩安国顿时愣在了原地。
“死灰复燃呐~”
“好一个死灰复燃。”
···
“梁内史,别来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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