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刘嫖暗下里,应该已经挨过老太后的斥骂了。
剩下的,自然就是老太太此刻,摆出这么一个‘真有这事儿?’的架势,来探刘荣的口风……
“说是这么说,但孙儿不大信。”
“——只是这次的事,背后总归是有人操弄、指使的。”
“孙儿已经派人去查了。”
“想来,当是查不到姑母头上的……”
含糊不清的说辞,用意却是极为明显:和解的价码,刘荣已经报给刘嫖了;
接受价码,把该送的粮食和钱都送到少府,那刘荣就必定会‘没查到姑母头上’。
若是不接受,那就别怪刘荣大义灭亲,甚至是倒反天罡——跑到刘嫖最大的靠山:窦老太后面前,反告刘嫖一状了。
“嗯~”
“嫖这孩子,一向都胆小的紧;”
“早些年,先帝但凡是眉头一皱,这孩子,那都是要当即哭鼻子的。”
···
“不过,太子说的也有道理。”
“——这么大的事儿,单是那些个商贾贱户,外加几门猪油蒙了心的功侯,断然是闹不明白的。”
“既然要查,那就好好查查;”
“也好为我汉家,多揪出几条蛀虫来……”
嘴上如是说着,老太后手上却是朝身侧一摆,当即便有宫人鱼贯而入,将一口口明显沉重无比的木箱抬进殿内。
再将箱盖一打开,好家伙——金!色!传!说~~!
原本还稍有些昏暗的殿室,顿时就被那一枚枚金灿灿的金饼,给闪的亮了几分!
见此状况,刘荣心下自是了然,面上却不忘做出一副困惑不已的神容,抬头望向上首御榻的祖母窦太后。
却见老太太温尔一笑,对刘荣缓缓点下头。
“太子往清河郡送钱过去,说是‘买粮钱’的事,我都知道了。”
“——有这份心,便是难得;”
“太子宫新开未久,太子,也多是用钱的地方。”
“按照惯例,太子离宫别居,太后也都是要赐下钱、金,以供储君犒赏宾客所用的……”
说着,老太太便稍抬起手,在殿内那一口口散发出耀眼金光的木箱上一扫。
“原本给个千金,便足矣。”
“但太子先前,又往清河郡送去了几千万钱的‘买粮钱’;”
“便一并赐给太子,共八千金……”
当‘八千金’这个数字从窦太后口中道出时,刘荣原本还佯做疑惑地面容,顿时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往清河郡送了几千万钱?
刘荣可是清楚地记得:那一千万钱整,是刘荣亲眼看着装上车马,封箱起运送往关外、送去给清河窦氏的!
而如今汉家,虽然没有官方制定的金、铜兑换比例,但民间也有一个大致的参照:一斤黄金,大约能兑换一万钱。
这么算下来,窦太后赐下的这八千金,便价值八千万钱。
很微妙。
这个数字很微妙。
刚好是太后,本就该赐给太子的千金,即一千万钱,外加刘荣送去清河郡的一千万钱;
以及:此番,刘嫖倒腾粮食期货玩儿脱了,从而欠给少府内帑的那六千万钱……
“这么大的帐,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替女儿买了?”
带着这样的疑虑,刘荣不由再度抬起头;
待看清窦太后眉宇间,那尽管已经在竭力压制,却也还是难免不时闪过的愠怒,刘荣才再度低下头。
——这才对嘛!
孩子在外面惹了祸,家长掏钱归掏钱,但一顿毒打,总还是免不了的?
只是终归是皇家,就算是一顿竹笋炒肉,也不好端上其他人——尤其是刘荣这样的‘晚辈’的餐桌之上。
想明白手尾,刘荣便也没多纠结;
只象征性推辞一番,便在老太太慈爱的催促下,接受了这笔相当不菲的赏赐。
八千万钱的价值,就算是按刘荣如今,正在对外出售的平价麦粉来算,那也是足足一百六十万石!
更何况黄金兑换铜钱那1:10000的兑换比,往往都是单向的。
——一斤黄金,必定能换得一万钱,有的是人乐意换,甚至有的是人愿意多出点!
但一万钱,却几乎不可能换到一斤黄金。
这前后总共八千万钱,老太太直接给兑现成了八千金不说,刘嫖本该‘还’给少府内帑的六千万钱,也随着老太太这么一‘赐’,便堂而皇之进了刘荣的腰包。
这下就有意思了。
少府那边——借给刘嫖的一万万二千万钱,虽然没有从刘嫖手里直接拿回来,但刘嫖那些钱,却也并没有用到其他地方;
从少府借来的一万万二千万钱,刘嫖全都用在了从刘荣手中,买走二百二十万石平价粮之上。
这一万万二千万钱‘卖粮所得’,早就已经由刘荣的手,回到了少府内帑的账上。
至于被刘嫖买走的二百二十万石粮食,也即将通过‘以资抵债’的方式,全部回到少府内帑的粮仓。
——老太太这都替女儿偿还债务了,剩下的粮食,刘嫖哪还敢不送回少府内帑?
如此一来,少府的帐平了,刘嫖的债清了,刘荣白得大几千金的私人财产;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皆大欢喜。
刘荣心里也清楚:这,大概就是极限了。
让刘嫖在老太太这里狠狠减波分,再挨一顿臭骂,顺带在天子启那里掉一波印象分——这,已经是如今的太子荣,能对刘嫖达成的最严重的打击了。
适可而止的道理,刘荣还是懂的。
只是刘嫖到此为止,却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有刘嫖这么好的运气了。
人家是长公主,天生就赢在了羊水上!
你什么档次,也敢提投降输一半?
想到这里,刘荣便当即再一拱手,就未来这段时日即将采取的‘动作’,向老太后提前打了个报告。
对此,老太后态度异常坚决:杀!
凡是和此番,关中粮价暴涨有关的人,无论是商贾,还是官员,又或是功侯、贵戚,皆杀!
也不知道老太后气的,到底是这些人意图发国难财,还是气这些人蛊惑自己的宝贝女儿?
刘荣估摸着,二者皆有,后者更多些……
“既如此,孙儿,这便退下了。”
“皇祖母万要保重身体,不可操劳过甚。”
规规矩矩拜别老太太,刘荣便恭敬倒行出长信殿,旋即昂首挺胸,悠然呼出一口气。
正要享受着胜利之后的结算界面,不远处出现的一道身影,却引得刘荣又是猛地一皱眉。
“馆陶姑母,怎的又入宫了?”
“老太太既然连我开的‘价码’都知道了,那馆陶姑母,当是刚出长乐不久才对?”
刘荣疑惑间,却见刘嫖已经是惊慌失措的爬上长阶,只下意识撇了刘荣一眼,旋即便慌乱的跑进来长信殿。
——没错!
——跑进长信殿!
在这个时代,在整个已知世界,恐怕也只有刘嫖,敢‘跑’进窦太后所在的长信殿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刘嫖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刘荣从这位姑母撒向自己的‘惊鸿一瞥’中,隐隐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不等刘荣想明白个中关键,身后的长信殿内,便陡然响起老太后惊骇欲绝的咆哮声。
也正是这阵堪称凄厉的咆哮声,让刘荣才刚舒缓下来的心绪,再度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什么?!”
“丢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硕大的宗亲王驾,就这么丢了?!!”
“去找!!!”
···
“肯定是皇帝!!”
“皇帝,要杀我儿子!!!”
“——皇帝,杀了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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