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的做法,是朕很不愿意采取的。”
(王政之法,朕甚不取)
“所以,按照太祖高皇帝时便有,并为我汉家历代先皇沿用的祖制,遍封朕诸子为王关东,以为天子羽翼。”
“又今日春耕,恰逢祭天籍田,便索性不再靡费,一并以遍封朕诸子为王事,祭告于社稷天神……”
待天子启这番话道出口,奉常的礼官们,也终于到了出场的时候。
——奉常右丞(本该是奉常卿)宣读分封诏书,余者依次走下祭坛,将受封的皇子领上祭台;
每念出一个名字,便是一人被领上祭台,先后朝窦太后、天子启——乃至端坐祭台上的太子刘荣拜礼;
旋即便背对着窦太后、刘荣二人,在祭台南沿——在天子启身后跪下身。
而天子启的诸子,最终获封为王的详细方案,也随着这封诏书宣读而出,方尘埃落定。
“诏封:夫人栗氏子德,王(wàng)河间,都乐邑~
夫人栗氏子淤,王临江,都江陵~
···
夫人程氏子余,王鲁地,都曲阜~
夫人程氏子非,王江都,都广陵~
夫人程氏子端,王胶西,都高密~
···
良人唐氏子发,王长沙,都临湘~
···
夫人贾氏子彭祖,王常山,都元氏~
夫人贾氏子胜,王中山,都卢奴~
···
夫人王氏子彘,王胶东,都即墨~”
······
当礼官悠长的唱喏声音落,当今天子启前十个儿子中,除皇长子刘荣外的九人,便已是依次跪倒在祭台南沿,朝天拱起手。
——就连年仅三岁的皇十子刘彘,也在礼官陪同下跪地拱手,像模像样的昂首望天。
直到这时,天子启才终于回过身,低头望向面前跪着的九个儿子。
随着天子启嘴唇张开,一阵厚重的礼乐,也于祭坛下突兀响起。
“尔得尔国,为朕羽翼,代朕牧民!”
···
“尔得尔民,为民父母,抚民耕作!”
···
“尔得尔威,立尔威服,以成阙德!”
···
“尔治尔土,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伴随着天子启庄严肃穆的训诫,诸皇子身上的服饰被礼官一一脱下;
取而代之的,是华贵崭新的诸侯王袍,以及象征着‘远行就藩’的诸侯远游冠。
再后,是一方方象征着王权的金印,被礼官依次送到每一位皇子面前,再由天子启亲手从托盘上拿起,又重重砸在皇子们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上。
“记住这方王印,砸在手里有多疼、拿在手里有多重。”
“记住平日里,老师们的谆谆教诲。”
“——到了各自的封国,务当勤于国政,以治下子民为要、以安民抚民为重。”
“切不可沉迷享乐,懈怠了国中政务。”
···
“这方金印,是朕在太后、太子——在满朝公卿的注视下,在上苍、社稷的见证下,赐予尔等的。”
“但若是要收回,却只需朕诏书一纸、宫人二三……”
又是一番训诫警醒,受封的九位皇子齐身再拜,而后便在天子启灼灼目光注视下,将各自的王印小心系在腰间。
待最小的刘彘,也在礼官的帮助下将王印系好,兄弟九人才齐身上前;
在天子启让开位置后,来到祭台边沿,先仰头朝天一拜,在俯身朝百官公卿一拜。
随后自是有一番誓词,诸如‘一定做个好王’‘一定爱民如子’之类,便不必多赘述。
倒是有个小插曲;
皇十子刘彘本就年幼,诸侯金印挂上腰间,纵是有礼官在旁搀扶,也是晃晃悠悠走不直道。
见此场景,本落座于祭台上的太子刘荣,自是当仁不让的起身上前,不顾礼官的微词,一把将幼弟抱在了怀中。
再和其他弟弟们一同走上前,小声引导着怀中幼弟,向天拜礼、向百官公卿拜谢……
“不是说太子过去,一向都和绮兰殿不对付的吗?”
“怎今日……”
···
“作秀?”
“亦或是太子不对付的,只有绮兰殿那位王夫人呢……”
这便是政治人物的日常。
对于上位者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吃口饭、喝口水,都不得不本能的进行揣摩,以提取有效信息,供日后之用。
而对于下位者,则时刻保持着吹毛求疵的严苛,以维持自己的威仪。
很显然,刘荣这一番举动,成功的将自己想要表明的立场,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了汉家君臣面前。
——对弟弟,我是很愿意,也确实是能够包容的。
但对弟弟们不安其分的生母,我这个储君太子,也有的是雷霆震怒……
“既是封了王,便当就藩。”
短暂的宁静,终还是为天子启沉声一语所打破。
便见天子启道出此语,旋即便望向最靠近自己的两个儿子:老二刘德、老三刘淤。
“河间、临江,都是新分封的诸侯国,没有现成的王宫。”
“准河间王、临江王,在长安多留一段时日,等各自封国内的王宫建成,再离京就藩。”
言罢,天子启又好似生怕别人看出这个安排,是为了让这两个儿子再帮帮刘荣般,转头望向其他的儿子们。
“鲁国虽是新设,却曾为吕太后封与南宫侯张偃。”
“王宫是破旧了些,修补倒是费不了多少时日。”
“鲁王留个二十日,便启程就藩吧。”
···
“江都王的广陵城,是刘濞老贼曾经的吴都,内有吴王宫。”
“虽被血洗,却也远毗东海,待江都王抵达广陵,也当洒扫干净了。”
这便是要刘非不日启程了。
再看向下一人,天子启面上顿生不忍之色,更抬脚上前,满是怜悯的摸了摸皇六子……
哦不,已经是长沙王了。
摸了摸长沙王刘发的头顶,轻声道:“长沙贫瘠,山高路远,王此去封国,切当缓行。”
对于刘发这个儿子,天子启算不上厌恶。
准确的说,是刘发在天子启这里,一向都没什么存在感。
也正是因此,天子启才会将长沙国——这个不该封宗亲去受苦,又不得不封个亲儿子去撑场面的诸侯国,封给刘发。
只是再怎么说,也终归是自己的血脉。
对于刘发即将就藩长沙,天子启纵是明知非如此不可,也还是难忍一阵悲悯……
“国中缺了什么吃穿用度,大胆往长安递奏疏。”
“少府有的,能运去的,朕都自无不允。”
再许下一个看似模棱两可,实则效用极高的承诺,天子启便强迫自己,看向了下一个儿子。
或者说是接下来的四个儿子。
“常山、中山本为一郡,你兄弟二人就了国,便要守望相助。”
“——同为新设的诸侯国,没有王宫,你二人,便也在长安留一段时间。”
“刚好太子要忙些事,帮太子长兄打打下手,也好叙叙手足情谊。”
···
“胶东、胶西皆位齐地,皆有王宫于都城。”
“——胶西王年稍壮,便不日就国吧。”
“胶东王……”
说起年仅三岁的皇十子,汉家如今的胶东王刘彘,天子启先是看看小刘彘,又看了看将刘彘抱在怀里的太子刘荣。
又透过刘荣的肩上,撇了眼母亲窦太后;
终还是五味杂陈道:“太过年幼,便先留在长安吧……”
“好歹也得等过了六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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