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吴宁拒绝了于谦相送,扶着墙离开了于谦家。
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背影,于谦沉默不语,直到吴宁的背影在街角消失,才轻叹了口气,回到屋中。
董氏正在收拾桌上的狼藉,于谦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的烧鸡,百感交集,又回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才对董氏道:“冕儿休息了么?”
董氏指着书房摇了摇头。
“把烧鸡留下,明日给他热热吧。”
说罢,于谦坐到桌旁研好磨,借着昏暗的灯火,慢慢在奏章上写画起来。
整整一夜,于谦时而皱眉,时而起身踱步,嘴中念念有词。
董氏中间看到也不敢打扰,只是给于谦身上披了件外衣。
等到天边破晓,窗外响起嘈杂的鸟鸣声,于谦才放下奏章和毛笔,满面疲惫,眼中的担忧却越发浓厚。
吴宁说得很简单,但这封奏章递上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去休息一下吧。”董氏系着腰带,关心道:“都知天命的人了,怎么还和年轻时一样拼命。”
“不休息了。”于谦晃了晃脖子,接过董氏递来的热水,边喝边道:“收拾一下,我赶紧去官署把奏章誊抄一份。
若陛下真的准了,忙的日子还在后面啊......”
乾清宫中。
刘邦翻阅着面前的奏章,朱见深侍立在侧,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
张辅和胡濙坐在绣墩上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脚尖。
许久,当听见奏章放在桌案上的声音后,两人才抬起头,小心观察着刘邦的表情。
“朕看过了。”刘邦点着其中一份奏章道:“两件事,朕都准了。”
胡濙松了口气,起身道:“陛下圣明。”
“先不忙说这种话。”刘邦摆摆手,继续问道:“卫所裁撤,不是小事。
爱卿以为,何人能堪当此任?”
张辅面无表情,躬身道:“臣听凭陛下吩咐。”
“胡尚书你呢?”
胡濙想了想,回道:“陛下,卫所裁撤一事,牵连甚多。
臣以为,不能全由一人负责,当由六部合派人手,再由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监察此事进展,方能顺利解决此事,不至生变。”
“那也要有个领头的。”刘邦皱眉道;“令出多门,若是意见不合,光推诿都要用掉许多时日。
朕没那么多时间供他们斗嘴。”
“臣浅见,还望陛下恕罪。”胡濙赶忙道。
“那你说说,何人适合此事?”
胡濙沉默了下,犹豫片刻后道:“臣以为都察院左御史彭时为人端严谨密,外和内刚,可当此重任。”
刘邦一顿,看着面色如常的胡濙,过了片刻才轻声道:“彭时要做别的事,分身乏术,还是另选贤能吧。”
胡濙闻言不假思索道:“那臣以为,翰林学士商辂为人平粹简重,宽厚有容,做事宽严有度。
卫所一事,事关重大,交给商翰林正合适。”
刘邦没有立即回答,乾清宫又陷入令人尴尬的死寂。
张辅看了胡濙一眼,在心底暗暗冷笑了一声。
这帮文官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见深则是畏惧的向远处躲了躲,不知为何,他感觉父皇身边突然变得有些冷。
乾清宫中的地龙明明烧得很旺啊?
看着满脸坦然的胡濙,刘邦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缓缓道:“胡尚书所言极是,但商辂毕竟不知兵事,经验浅薄,岂能操持这等要紧之事。
还是另选贤能吧。”
听到刘邦冷漠语气,胡濙愣了下。
可想到皇帝好不容易有‘改邪归正’的倾向,胡濙顿了下,梗着脖子继续道:“陛下,此事宜速决,若是风声传出去,恐怕会有变故发生。”
“除商辂彭时外,你可还有其他人选?”
胡濙看向张辅,犹豫了下,才回道:“臣无能,再无人选。”
刘邦冷哼一声,起身不满道:“没有人了?
莫非这满朝文武,只有商辂彭时二人是英才,余者皆是酒囊饭袋之徒吗!”
见皇帝有些动真火,胡濙赶忙告罪,解释道:“臣不是那个意思。
臣只是觉得,裁撤卫所,当有一名能全权决断的人物执掌大局。
毕竟江南和京城相隔甚远,若是出了什么急需解决的情况,也省得因传递消息延误时机,误了陛下的大事。”
胡濙说的话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仿佛他推举商辂彭时,是全心全意为皇帝着想一般。
但这是昨日他和内阁六部共同商讨后的结果。
裁撤卫所一事,陛下已经首肯,勋贵表面上不会做些什么,但私底下的手段一定会层出不穷。
谁负责此事,谁就是众矢之的。
此事看起来是大功一件,实则是个烫手山芋。
办好了是理所当然,办不好就是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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