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文已经开始酝酿与巡视组见面时应该怎么措辞了,哪有心思管洗包这种小事,敷衍着打了四个字“回头再说”,就退出了微信。
……
秋爽站在一楼的小卖部边上。
机关大楼的格局,食堂在中庭的一边,中庭的另一边,从一楼到二楼,是商场楼梯似的格局,所以秋爽自始至终,都能看到余大文的主要举动。
刚才能看清,现在也是。
秋爽望着余大文急匆匆地进了电梯,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在吃完午饭后,先在局里的小花园散散步、消消食。
很显然,他不可能一丝不慌,估计先回自己的办公室定定神,也有可能继续给黄蕾打电话问后续,于是很快发现自己被设了圈套。
但无所谓,那时候已经晚了。
秋爽在自己刚才冒充黄蕾的小号里,把和余大文的所有对话,转发给自己的主号,并同时截屏成图片保存。
做完这些动作后,她拨通了胡戈的手机。
胡戈很快接起,秋爽听到那边依然嘈杂,有女人尖着嗓子在叫嚷删视频啥的。
秋爽简短说道:“我这里成了。你那儿怎么样?是黄记者在发飙吗?”
胡戈回了句“你不用管,放心忙你的去”,就挂了手机。
……
监察室中,巡\\视组组长正在听组员们汇报这一周收到的匿名信内容。
此前开民\\主生活会的时候,巡\\视组按着名单一个个地点名处长和科长们发言。
一人发言,几十个眼睛盯着,用脚趾头想想也晓得,谁会真的当面揭上级或者同级的短?
有个老处长,实在憋不出批评建议,只好说:“人无完人,咱们领导还是有不足之处的,这个不足之处就是,平时工作太拼命,不够爱惜自己的身体,希望领导下次改进。”
会上问不出个屁来,完全在意料之中,反正还有武则天她老人家留下的法宝,“匦函”,也就是匿名举报制度。
果然,这几天,通过顺丰快递的方式,投过来不少反映对外执法不文明和局内处置不公的信件。
但组长没有想到,会有处长级别的干部,在这个午后,光明正大地敲开监察室的门,当面要求反映情况。
秋爽走进来,在组长对面坐下。
组长面上和蔼又平静,心里的兴奋,却不比带来的两个年轻助手少。
巡\\视组,是好比明代巡按御史的职责,来到地方上,不查出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怎么回京交差?
而逼得一个处级干部来实名告状的,不会是小事,能不叫人精神一振嘛。
“秋处,你尽可畅所欲言,组织对你这样啄木鸟式的干部,向来示若瑰宝,一定会保护好的。”
秋爽淡淡道:“我没有顾虑,决定说实话的干部,不会有顾虑的。”
随后,她把手中文件袋里的材料,一一摊在桌上。
“锦绣东方”前设计师凌虹的申诉信,本局科长李芳芳的申诉信,李芳芳依照正常流程上传到局OA系统签批的调查报告照片,报社记者黄蕾洗稿后抢先发布的头版截图,以及秋爽认定这两件事都与本局处长余大文有直接关系的情况报告。
巡\\视组组长边看材料,边听秋爽的说明,大致懂了。
“所以秋处,总结起来就是,首先,你认为余大文同志,在查处骡牌举报锦绣东方商标侵权的案件中,因收受了骡牌的好处,而执法不公,不但作出了一个错误的行\\政\\行为,而且直接导致无辜的设计师因此被侵害了合法权益。其次,你认为余大文同志,还利用自己签批内部文件的便利,擅自将其他同志的工作成果,交给媒体记者据为己有并发稿,严重挫伤了年轻同志的工作热情。”
秋爽点头:“对,一个行为属于违法,一个行为属于违纪,无论违法还是违纪,组织对余大文这样的害群之马,都不能姑息。”
组长盯着五份材料:“但这些材料里,并没有关键的证据,能够证明余大文暗中收受骡牌贿赂,以及与黄姓记者的不正当关系呀。”
秋爽没有马上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偏了偏头,看向正在奋笔疾书的年轻组员,问组长:“那位同志是在写您与我的谈话笔录吗?”
“是的。”
“那我要求先对这部分笔录签字,组长您和组员也签字,然后扫描上传到你们的系统。完成这个动作,我再提交关键证据。”
组长惊呆了,愣怔后,盯着秋爽:“秋处从前,也参加过巡\\视组?”
“嗯,之前被京里借调过,给领导们打打下手。”
组长顿时明白了。
眼前这人,真的是个能吏啊!
估计干过不少岗位,所以对各条线的玄机都很熟悉。
内行都晓得,借调往京中,多数就是去当生产队的骡子使的,上海这么舒服的地方,干部们一般都不愿意去,何况还是个女干部。
组长于是笑了:“你是行家嘛,晓得问询笔录上传到我们系统里后,不能撤回,所以你要先把你的申诉主要内容,固定下来,留痕,你生怕我这儿,也不靠谱?”
秋爽坦诚地与组长目光碰触:“是的领导,我不想再吃闷亏。”
组长没有犹豫地从下属手里拿过笔录,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划拉到秋爽面前:“你核对签字后,我们现在就扫描上传。”
整个过程并不费时,组长甚至允许秋爽看着他操作。
完事后,秋爽打开手机:“接下来,是我要提供的关键证据,有余大文和黄姓记者举止出格的照片,还有对话记录。根据对话记录,只要简单的推理能力,就可以认定,余大文有收受骡牌好处、盗取下级文章这两个行为。”
组员指导秋爽扫描上传文件后,很快就把这些证据也打印出来,摆到组长跟前。
组长看懂了,但盯着秋爽问:“照片是你拍的?”
“嗯,我偷拍的。”
“对话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用AI模仿黄姓记者的声音,骗余大文加了我假冒黄记者的微信小号,套他的话。”
最年轻的那个组员闻言,脸上没藏住,一副“我靠还有这种操作”的神情。
组长毕竟江湖老辣,心里再是掠过一串儿“这干部真挺做得出来”的弹幕,面上仍是无波无澜的平和。
“秋处啊,你和这位余处,是不是还有很深的个人过节?”
“没有其他个人恩怨。我对他这样用损招,纯粹因为,不允许自己,在知道有不公的存在、并且可以揭露这种不公时,依然沉默。”
组长垂眸,似乎在咂摸秋爽的话,少顷才开口道:“行,你反映的情况,我们巡\\视组非常重视。你先回去忙手里的工作,我们会尽快找相关当事人来问询。如果情况属实,组织一定会有说法。”
秋爽站起来道谢,告辞离去。
组长看着两个组员,终于感慨道:“是个人才,不过,可惜了。”
一个组员没悟到领导的意思,不懂就问:“可惜,是啥意思啊?”
组长轻叹一声,指点道:“你们看她做事的章法,就不是个蠢的。可是,她明知自己正是上升期,还要这样鱼死网破地搞,我看,她多半,已经不想留在体制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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