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徐达的态度就冷漠得多了。
听了陆羽的自谦话语,徐达仍只是悠悠点头,不作评价。
他那副冷淡态度,颇有种上位者的审视意味,而这种做派,与陆羽印象中的徐达极不相符,更甚至,陆羽总觉得徐达看自己的眼神里,有股莫名其妙的敌意。
“既是得陛下看重,你当尽力效命,以报天恩,陛下曾说你才识过人,颇有远见,今日本公便想向你讨教一番!”
陆羽连忙摆手道:“讨教不敢当,魏国公能指点一二,晚辈三生有幸。”
徐达点了点头,蹙眉思忖片刻,随即道:“以你看来,我大明此刻挥师北上,胜算几何?”
此番来访,徐达心怀考教探究之意。
昨日爱女的回答,令他难受了一整晚,今日过来,便是想见识见识,这陆羽究竟有何能耐,能夺他女儿芳心。
既是考教,自然要拿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来考验陆羽,因此,他才提出他心心念念的北伐大业。
陆羽一听这问题,当即深蹙眉头,左思右想之下,迟迟不肯给出答案。
一看他这副表现,徐达不免失望,难不成这小子并无真才实学,亦或是他压根不了解兵武之事?
陆羽深思许久,抬头看向徐达道:“魏国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见他似有深意,徐达当即摆手道:“自然是真话。”
“真话……可能不大好听……”
陆羽拱了拱手:“依晚辈看,当下强行北伐……”他先伸了三根手指,想了想又缩回一根:“顶多只有两成。”
“哦?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瞧不上我大明将士?””徐达眉头微挑道。
陆羽赶忙摆手:“并非如此!”
他顿了顿,看了看徐达表情,并未见徐达脸上出现怒色,随即又镇定下来。
“实际上,魏国公方才所提,也不过故作假设,想必魏国公也清楚,当下我大明并无北伐准备,既是没作足准备,贸然北伐,何来胜算?”
徐达眉头微挑,嘴角轻幽一勾:“哦?你这话是何意思,倒叫老夫不解!”
嘴上说是“不解”,可他仍满面镇定,似是心中早有计较。
陆羽笑道:“当下间,我大明正忙于税改,显然抽不出人力财力准备北伐,人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连粮草后勤都未曾准备,北伐又怎会成功?”
徐达悠悠点头:“倒是这道理。”
其实在徐达看来,这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只消陆羽能给出合理解释,他自能满意。
但陆羽并不分析两军战力士气,只从源头就将这问题给消解了,这多少出乎徐达意料之外。
能做出这般回答,且不论他陆羽是否能力出众,至少能看出他的眼界格局,但徐达仍觉得不满足道:“假若不考虑后方筹备,只论当下战力呢?”
他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陆羽想了想道:“有魏国公如此帅才,我大明军队自是所向披靡,但远赴关外作战,那北元残军占据天时地利,又能凭骁勇游骑顽作抵抗……想来,胜算应在六成左右!”
“才六成……”徐达眉头稍蹙,他对这个答案并不算满意。
见状,陆羽忙又解释道:“若是出兵北伐,魏国公当能获胜,只是想将北元残兵彻底消灭,却是不太可能。”
“哦?”
徐达一生所愿,便是消灭北元,听到这话,似是魂魄被勾去一般,忙追问道:“细说!”
陆羽苦笑道:“行军打仗,并非晚辈之长,但晚辈以为,漠北广袤无垠,那北元人又惯作游徙,素来居无定所,魏国公便是能打赢他们,也顶多将之驱走,难以尽数歼灭。”
“倒是这个道理……”徐达点了点头。
陆羽又继续道:“再者说来,大漠本不适合汉人居住,便是将残元赶走,恐怕又会有新的敌人,从匈奴到突厥,再到蒙古,不知道那片土地换了多少主人,因此,对于我大明而言,北伐的意义,更多是威慑,而非拓取!”
听到这里,徐达深吸口气,大是赞叹:“有理!”
身为镇边主帅,陆羽所说的这些,徐达当然心知肚明,他没有料到,陆羽不过平民出身,年未及冠,又从参与过军武之事,更未曾到过北境边关,竟对这些边关要事如此了解。
想起这些年数次北伐的经历,徐达不由感叹到:“本公也曾带军深入大漠,虽能将北元打得败逃,可我汉家兵士住不惯那大漠,压根无法派兵驻守,而对方则狡兔三窟,今日躲远了,过阵子便再逃回来,真想将残元彻底消灭,将北境大漠纳入囊中,谈何容易啊!”
陆羽轻笑两声:“其实想对付残元,未必非得北伐,我大明已将他们赶出中原,只消他们别来骚扰,任其在大漠自生自灭也挺好。”
徐达眉头一皱:“元人狼子野心,岂可纵容?”
“当下我大明国力日隆,那残元气衰弱,自不敢来骚扰,可待日后,那元人恢复元气,定还要来犯关侵扰……”徐达之所以力主北伐,就是想尽可能将残元打退,将边关北括,不给对方再犯关的机会。
“这个嘛……”
陆羽想了想道:“若想报北境安宁,未必非得靠北伐……”听他这意思,似有机谋妙策,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徐达心头一动,探近身子道:“你有何妙策?”
陆羽叫他这动作吓得撤了撤身子,讪笑道:“妙策倒谈不上,我对边关战事了解不多,但却隐有听闻,那残元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几股势力纷争不断。”
“倘若咱们有机会暗中挑唆,叫那残元自相分化,相互争斗……”
徐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反间之策?”
陆羽耸了耸肩道:“差不多吧……大致意思就是让那残元自相残杀,咱们坐山观虎斗……”
他对于北关战事,其实懂得不多,但依稀记得,自蓝玉捕鱼儿海大捷后,北元就分化成了鞑靼和瓦剌两股势力,当下徐达催逼得紧,他也只能巧借后世历史,提出个模棱两可的解决之道。
却是不想,这计策倒叫徐达茅塞顿开。
徐达对于北元境况,当然十分了解,他也深知北元内部早有割裂,那素来被奉为北元正统的黄金家族,也渐渐式微,然虽有内部矛盾,但每每与中原作战时,倒也能拧成一股绳。
徐达更重兵家谋略,未曾从政治角度考虑两国战事,自然也没想过这坐山观虎斗之计,如今经陆羽点拨,他才后知后觉,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手段,岂不更高明?
“大才,果真是国之栋梁啊!”
徐达忽地朗声一笑,从椅上站了起身,随即,他像是急着赶路般走出屋堂,竟全然没理会陆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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