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武英殿内,气氛森森可怖。
朱元璋面色阴寒,双目圆瞪,直指着下面跪着的唐胜宗破口大骂道:“哼,堂堂侯爷,为了点蝇头小利,跟那些士绅狼狈为奸,欺瞒朝廷,竟至酿成民变……如此行径,可对得起咱的信任,可对得起你的身份?”
闻言,唐胜宗涕泗横流,哭嚎求饶道:“陛下,臣也只是一时糊涂,收了李宜之的银子,可臣只当是地方官员惯常孝敬,绝没想过要策划什么民变啊!陛下,望您念在臣戎马半生、为大明朝出生入死的份上,饶恕臣啊!”
朱元璋冷哼一声,脸上怒气不减道:“饶恕你?你可知带兵强闯钦差行辕是什么罪过?钦差是代咱巡狩,你带兵冲撞,是不是想要造反?”
先前那谩骂已叫唐胜宗痛哭流涕,后面这句控诉,更骇得他面色惨白。
唐胜宗赶忙往地上一跪,声嘶力竭道:“陛下,臣绝无反意啊!臣是受那李宜之挑唆,误以为是钦差有意针对,这才……这才……”
话说一半,他也自觉理亏,再编不下去,只能耷拉着脑袋哭哭啼啼。
哭了一阵儿,他又低声诉起苦来:“当年打江山时,臣也曾抛头颅撒热血,怎会再行悖逆之事,对我大明不利?只是……自被贬江西,臣一直意志消沉,看旁人都在京中享乐,或在边关领兵征战,自己却只能窝在江西……心里……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正因如此……臣才放纵恣肆,这才……这才着了那李宜之的道儿……”
这话听来像在诉苦,可隐隐间又有埋怨之意。
听唐胜宗这话,好像他所犯的罪过,全是因他被贬江西导致。
“哼!如此说来……倒是咱的不对了?”朱元璋冷哼了声道。
听出天子语中的冷漠,唐胜宗赶忙摆手道:“不……不不不,臣不敢!”
“只是不敢,看来你心里还是怨恨咱!”朱元璋目光一凛,语声加重道:“你可知道,当年你犯的那些罪过,当处以极刑,咱没要你的性命,只褫夺爵位,已是法外开恩,即便如此,没多久也给你恢复爵位,还派了个江西都指挥使的闲差,你竟还有不满?”
唐胜宗心下大骇,只恨自己嘴笨,没事提什么前尘旧事,招惹了天子不悦,他连忙磕头,拼命找补道:“臣心中一直感念君恩,万不敢生怨啊!”
嘴上说是不敢,但其心中依旧对当年之事不忿。
身为开国功臣,却因“擅驰驿骑”被天子冷落,他心中如何服气?
对其心思,朱元璋也心知肚明,张口还想骂几句,但最终也懒得说了,只是大手一挥,恨铁不成钢道:“你滚回府去闭门思过,无有圣旨不得再出府门半步!”
听朱元璋这话,显然是要重拿轻放了,毕竟李宜之几个都被扒了皮,就连从犯都被斩首示众,相较之下,他唐胜宗只判个闭关思过,已是法外开恩。
唐胜宗心中暗松口气,连忙再磕一头,起身欲离去。
“等等!”
可还没转身,朱天子又冷声喝住:“把你那免死铁券,交上来罢!”
敢情朱元璋饶他一死,并非是心存体恤,而是看在那免死铁券的情份。
唐胜宗一颗心直坠到脚地板,差点没瘫倒下去。
没了免死铁券,也就意味着他在开国时的功劳,已被一笔勾销,自此以后,他若是再犯事,就要按照律法处置了。
“臣……领旨谢恩!”
保住了性命,却失了戎马半生换来的免死铁券,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沮丧。
麻木地拱手行礼,唐胜宗转身退去,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朱元璋心中感慨万千。
前有吴祯,后是唐胜宗,为何自己当上皇帝后,这些老兄弟们……越发渐行渐远了……
当真是咱对不起他们?
可犯下如此罪孽,要咱如何轻饶?
长叹一声,朱元璋悲感孤寂荒凉。
孤家寡人,莫过如此!
………………
“上位,臣有罪啊!”
胡惟庸府邸,一声哀嚎回响在卧房中。
床榻上,胡惟庸面色苍白,满脸冷汗,抹了抹额上汗珠,他一脸惊惶渐渐敛去,换了副唏嘘神情。
“老爷,又做噩梦了?”
门被推开,守在门外的管家胡添赶了进来,眼看胡惟庸坐在床榻上的神情,赶忙上前探问。
“无碍。”胡惟庸叹了口气,缓缓摆手。
胡添不敢吱声,只默默将头耷下,说是无碍,当真无事发生吗?
自那日得知江西境况,胡惟庸已接连做了数天的噩梦了。
每回醒来,都是满头大汗,一脸惊惶,想也知道他心中忐忑。
天子的雷霆手段,可不管你是什么宰相,便是那李善长与朱元璋何等亲密关系,不也被罢官了吗?他胡惟庸又能亲过李善长?
要说朱元璋当真将他召去痛骂一顿,当场问罪,倒也干脆了。
可这么些天来,天子不闻不问,倒更叫胡惟庸担心,一颗心悬在半空,迟迟没有着落,何其惊惶哉?
正自唏嘘感叹,那胡添忽地想起什么,连忙道:“对了,老爷,今日延安侯进宫了。”
“当真?”
胡惟庸一惊,赶忙追问:“陛下如何处置?”
对唐胜宗的处罚,关系着陛下对江西之事的态度,继而影响他胡惟庸的身家性命。
胡添慢慢说道:“陛下将延安侯的免死铁券收了,罚他闭门死过。”
“闭门思过?没有下狱?”胡惟庸眉头一蹙。
胡添摇头。
胡惟庸眼珠微晃,思虑片刻,他随即长舒口气,原本瘫软的身子,霍地坐直,脸上的惊惶也一扫而空道:“看来,陛下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胡添闻言一喜:“这么说……老爷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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