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产之人多税,少产之人少税,这简短两句话,足以概括朱元璋的税改宗旨。
而这一宗旨,得罪最深的,自然就是他眼前这些朝臣们。
满朝文武,哪一个不少“多产之人”?
这税改一旦完成,他们便要承担更多税赋,平白损失一大笔财富。
是以,此刻跳出来反对之人,可不分什么文臣武将,东西阵营。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勋,无论份属哪个阵营,家中都有良田万亩,都是这新政所收割的对象。
但好在,也有人没有站出来反对,依旧保持沉默。
譬如那几个顶尖勋贵,如徐达、汤和等人,又或者那重臣之首胡惟庸,再比如那浙东文魁宋濂……
这些人,要么是与朱天子亲近,不好当堂驳斥其新政;要么是身居高位,不能妄作论断,仍在犹豫观望。
总之,反对之人虽多,但多是些小鱼小虾,尚未有真正的大人物。
朱元璋目光扫过反对之人,眼神颇有些玩味,他并未理会这些人,反倒视线游移,望向户部尚书王博。
“王卿,你作为户部尚书,谈谈对这摊丁入亩之策的看法吧!”
户部主管税赋,与这税制改革有莫大关联,作为户部主官,这户部尚书的意见,自然至关重要。
原本的户部尚书周肃,因那空印案坐罪处死,王博接任后,有感周肃的前车之鉴,素来行事低调,可奈何身居要职,便是他想低调,也架不住天子主动点名。
此刻闻听天子询问,王博面现苦涩,极不情愿地站了出来,拱手答道:“陛下,臣从未听过这摊丁入亩之策,如此亘古未有之新政,贸然推行,势必引起天下大乱,还望陛下……慎重!”
王博的话,模棱两可,他并未严辞反对,却也点出新政推广会引发的动乱。
说到底,他王家在老家也坐拥大量田产,是这摊丁入亩的收割者之一,之所以不严辞反驳,还是顾忌前辈周肃的教训。
这“慎重”二字,已隐隐态度,朱元璋自然很不满意,他冷冷笑了笑,又将视线挪开,移到了队列最前方的胡惟庸身上道:“胡相,你总领百官,总该有别样意见,你来谈谈吧!”
这话里话外,都是暗示胡惟庸作为百官之首,应当做个表率,打住这些反对之人的势头,胡惟庸当然听得明白,可当下他哪里敢附和天子,和满朝官员作对?
皇帝是他领头上司不假,可身后这些朝臣士绅,也是他胡惟庸的基本盘。
旁人不说,那陆仲亨、费聚,包括他胡惟庸自己,哪一个不是家产甚巨,田亩众多之人,真要赞同了这摊丁入亩,不是与自己作对,与满朝文武作对吗?
当此时刻,胡惟庸只能反对,并且还不能明着反对,以免激得朱元璋不满。
略想了想,胡惟庸拱手道:“陛下此政虽善,但却难以推广,若是强行推广,或会导致朝堂税收锐减,继而酿出朝堂动荡。”
此话一出,朝堂众臣纷纷眉头轻扬,现出佩服神色。
这宰相就是宰相啊,明明心下反对,却先来一句“此政虽善”,这逢迎附和可算是拍足了马屁,不致叫天子难堪,而他后面反对的理由,更是从朝堂公心出发,绝没有半点私心。
如此反对,便是那朱天子也难以反驳!
果然,朱元璋不好当即反驳,只略蹙了蹙眉,沉声追问:“如何会导致税收锐减?”
胡惟庸正身拱手,大义凛然道:
“我大明富拥四海,治下百姓何止万万,而名下坐拥田产者,怕要以百万、千万计,如此复杂情况,若要核定各人名下田产数额,怕是难如登天,若强推那摊丁入亩之策,须得清丈田亩,核清每户田产数额,而这显然不是一时之功。”
“如若有人隐瞒田产,误报税赋,届时上下勾引,只怕实难核察,到那时,极有可能导致税收锐减,影响朝廷收入。”
胡惟庸矢口不谈这摊丁入亩的好坏,只谈其施行难度,照他所言,这新政若要推广,势必会造成瞒报误报情况,最终影响税收。
如此有理有据一通分析后,胡惟庸悠叹口气,假作感慨道:“照这田亩多寡收税,着实难如登天,与之相较,倒是人丁税赋较易计量,不易出差错!”
孰优孰劣全都摆在面前,该如何选,你朱天子自己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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