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抽屉一看,里面不仅塞了四沓崭新的钱,还有六根小黄鱼。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放的。
虽说这些钱和金条,李追远肯定不会要,待会儿是要拿下去还给柳奶奶的。
但怎么说呢,并不影响此时他的内心被腐蚀了一下,尤其在又看了一眼手中黑袋子后……
原来,自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李追远找了个空盒子,将抽屉里的钱和金条放进去,然后走到女孩面前,重新坐下,很认真地说道:
“阿璃,谢谢你,看见你给我送来的这些,我真的很开心,但我不能要。”
阿璃停下手中刻刀,抬头,看着男孩。
她眼里流露出不解的情绪,她不理解,早上看见男孩看着手里的钱在笑,那为什么自己给他时,他却又不要呢?
而且,每次李三江给他零钱时,他都接下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明明这样的东西,她家里有很多很多。
“阿璃,礼物也是分轻重合适的,下次你要送我东西前,可以先问问我,如果合适的话,我就收下,可以么?”
阿璃目露思索之色,然后,点了点头。
李追远怔住了,他刚刚看见女孩点头了,而且幅度很大,不是以前的那种微不可察。
“阿璃,你真的听懂了?”
女孩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那要是你没听懂的话,你会怎么表示?”
女孩摇了摇头,和正常人一样的幅度。
李追远脸上露出笑容,这意味着,女孩的病情在今天恢复了一大步。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李追远笑容忽然僵了那么一下,不会是……因为今天的自己吧?
努力排除掉内心的忧虑,李追远打算聊点开心的:
“刘姨说,她今天买了些木熏火腿回来,好像是浙江金华那边产的,晚上我们就可以尝尝了,阿璃你以前吃过木熏的东西么?”
阿璃摇了摇头。
“就是用这种点燃后熏烟,制作出的一种特殊风味……嗯?”
李追远顺手拿起旁边的一片木卷儿。
上次做黑帆布时,里头的木卷儿是自己从柴房里拿来一块木头,然后用小推子推出来的。
这次阿璃自己在做,也就是说木卷儿是她自己推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这次木卷儿不是黄白色,反而乌黑锃亮还带着股特殊的香气,挺好闻的。
“阿璃,你是拿什么木材推的?”
阿璃指了指小桌下面。
李追远低下头看去,然后眼睛直接瞪大了,因为桌下摆着的,是三个牌位!
……
“柳奶奶,这个还给您。”
东屋内,李追远将装着钱和金条的盒子,放在柳玉梅身侧的桌子上。
柳玉梅打开盒子扫了一眼,就盖回去了。
“奶奶,你不数数?”
“都送回来了,有什么好数的。”
“那就好。”
李追远把一个化肥袋,也放到桌子上。
柳玉梅揭开袋口,朝里面看了看,然后马上站起身,将里面的三个牌位取出,擦拭后,放到供桌上。
“阿璃啊,你要拿什么玩奶奶都给你,但牌位有什么好玩的呀,下次不要动它们了。”
柳玉梅到现在也依旧是柔声细语,没有斥责孙女。
然后,她开始用手指,一个一个牌位数起来。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刚刚才说过的:都送回来了,有什么好数的。
“咦,怎么还是少了几个?”
李追远没接话,因为少了的那几个,已经变成木卷儿了。
自己总不能把那一袋子木卷儿打包提过来吧,再说了,里面有一半都已经被阿璃刻上纹路了。
“小远啊,你有没有再找找,可能阿璃拿出去后,又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奶奶,我找过了,就只有这三个。”
李追远倒不是故意在推卸责任,而是他觉得,对柳玉梅来说,肯定更能接受牌位丢失而不是牌位分尸。
“哎。”
柳玉梅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向秦璃。
好消息是,自己的孙女以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现在明显活泼了,都会拿家里钱给外面男的了。
可你拿钱拿金条都可以,你拿牌位干什么?
“柳奶奶,我跟阿璃说,以后不会再动牌位了,你说对不对呀,阿璃?”
阿璃点了点头。
柳玉梅也只能无奈地抚额,随即,她整个人忽的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阿璃。
李追远:“阿璃,奶奶想确认你有没有知道了,你快告诉奶奶,你知道了。”
阿璃再次点头。
柳玉梅当即流出了眼泪,扭头看向供桌,带着哭腔道:
“先人显灵,先人保佑了!”
……
走出东屋,帮忙关上门,里头柳玉梅正带着阿璃感谢供桌上的先人。
李追远长舒一口气,这件事,算是被自己糊弄过去了。
他赶紧上楼,把那一袋子钱提下来,交给了在厨房里忙活的刘姨。
“小远,你哪来这么多钱?”
恰好润生此时也在厨房里,边吃着香边闻着锅里的香气等待开饭,直接回答道:
“我打牌赢的!”
刘姨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润生,显然,她不信的。
李追远说道:“刘姨,这是单子,您再帮我进一批东西,然后,请您找两个瓦匠,帮我在屋后面挨着后墙,建一个小的工房,不用太大的,和柴房差不多就行。”
润生说道:“不用请人,我来就行,我会砌墙,家里围墙就是我砌的。”
李追远无视了润生的毛遂自荐,山大爷家围墙那坍圮样,他今天可是见识过了。
他可不想以后在工房里忙活时,房子塌了给自己埋里头。
“行,姨知道了。”
“另外,姨,您得注意一下。”
“注意什么?”
“这钱不干净,别弄脏了您的手。”
“嗯?”刘姨摸了摸袋子,目露明悟,点点头。“你放心,我懂了。”
润生疑惑道:“这钱还用在乎脏不脏的?”
“是的啊,润生哥,纸币在流通时经过很多人的手,上面肯定会有很多细菌的嘛。”
“哦,原来是这样。”
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李追远没再回二楼,而是去了地下室。
《正道伏魔录里,无论是器物还是功夫,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几乎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李追远决定再去选一套书,利用间隙时间来看。
“啪!”
手电筒打开,李追远走向那些箱子。
忽然间,在手电筒光圈边缘,好像有一道正在蠕动的黑影。
李追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电筒对准过去,那长长的黑影似乎也受了惊,开始快速游动。
是一条小蛇!
“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他刚刚真怕是地下室里进来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只是,这小蛇先向左又向右移动后,转而又朝着李追远这边游来。
李追远并不是很怕蛇,以前跟妈妈去过一些挖掘现场,那里蛇很多。
不过,他也没专业和勇敢到敢无视蛇,哪怕它很小,所以他还是在后退,等自己后背撞到箱子时,箱子上的铜锁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动静应该是惊吓到了蛇,它快速改变方向,李追远的手电筒光圈一直照着它,直到它钻入了墙角消失不见,那里有一条手指粗的缝。
蛇走后,李追远转过身,看向自己刚刚撞到的箱子。
这口箱子因为位于箱群的最边缘,所以一直没被自己开过。
那这次,就你了。
手电筒放地上,李追远双手撑住箱子盖,双腿扎步,发力。
“吱呀!”
箱盖被打开,翻到后头去。
李追远拍了拍手,他觉得自从坚持练习秦叔教的马步后,他的力气大了很多,区别于自己身体发育所带来的力气增幅,这应该是偏向于对自身力量的使用和掌控。
捡起手电筒,对着箱子里的书照去,发现上头灰尘很多,不是尘封下来的,而是装箱时里头就布满了灰。
侧过头,连续吹了好几下,最上面那一排书封面才勉强显现出来。
按照以往经验,每个箱子里放最上面的书,都比较一般,好书还得往下面掏。
李追远原本也是打算这么做的,直到他看见了摆在最上面第一排中间位置的,那两套书的名字。
《柳氏望气诀、《秦氏观蛟法。
柳氏,秦氏?
李追远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东屋供桌上,满是秦柳两家姓氏的牌位。
“不会这么巧吧?”
李追远将这两套书取了出来,很简陋,没封套。
《柳氏望气诀有三本,都挺厚;《秦氏观蛟法则有四本,也比较厚,而且它们不是按照卷来分本的。
“难道是柳奶奶放在太爷这里的?”
李追远很快就摇头,不对,太爷说过,地下室里的书被人寄存在他这里好多年了,而柳玉梅他们一家人来太爷这里,可没有太久。
更不可能是柳玉梅知道太爷地下室里有书,所以偷偷把自家绝学也放进这里了。
首先,柳玉梅没这么做的理由,其次,书上的灰尘也已无声诉说了其尘封时间之久远。
李追远打开《柳氏望气诀第一本,刚翻页,就皱起了眉,这字也太潦草太难看了。
不是那种草书或者连笔,更像是写书的人时间紧迫,下笔很快,兼之本就没什么书法素养,所以单纯的难看,如同鬼画符。
这上面不少字,李追远甚至需要结合上下文才能猜出是什么。
连续快翻了十几页,发现每一页文字用版都没个定数,卷名和章节名,不是在正页开头,而是夹杂在内容中。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一个人,左手放在一套精致的书上不断翻页,另一只手则在自己面前的空本上快速誊写。
一边写,一边还不停东张西望,生怕有人过来。
所以,这应该是一本盗抄书。
李追远又翻开《秦氏观蛟法草草翻了下,果然,一脉相承,也是盗抄的书。
那就几乎断定了,这两套书,和柳玉梅没关系。
李追远记得,柳玉梅对自己说过,她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书,但分析其语气中的意思,大概只停留在认为自己在看些玄门书籍,并不知晓自己看的都是珍贵的手抄孤本。
另外,柳玉梅应该也没进过地下室,无论是柳玉梅还是秦叔刘姨,他们都很有分寸感,不去深入触碰太爷的事和东西。
要是柳玉梅来过地下室,翻看过这些箱子,不可能放任这两套书还留在这里的,这可是窃取他们两家的传承,犯了大忌讳。
“好吧,就这两套了。”
李追远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对这两套书中的内容好奇,还是对秦柳两家的事好奇。
将箱子重新盖上,李追远捧着两套书走出地下室,上了二楼后,将书放在书桌上,将每本书的封面撕下来,卷起后点燃,再一张张放进自己水杯里。
多少,还是需要遮掩一下的。
这两套总共七本书,最好看最清晰的字,就是封面上的书名。
李追远喜欢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可别一不小心让柳玉梅抬头瞧见了书名。
至于说喜欢坐在自己身边陪自己看书的阿璃,这个没关系,不用瞒着,反正阿璃又不会告密。
刘姨的声音自坝子上传来:
“吃晚饭了!”
李追远下了楼,坐到自己小桌边,阿璃提前坐好等着自己了。
“饿了没有?”
阿璃点了点头。
李追远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他觉得,要是能继续改善下去,女孩距离会说话,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可是,要是继续下去……
“阿嚏!阿嚏!阿嚏!”
李三江连续打了三个大喷嚏,他天还没亮时就洗头,这是感冒了。
“太爷,吃完饭我陪你去郑医生那里开点药或者打个针吧。”
“不去,这点小毛病,睡一觉也就好了。”
刘姨把汤端来放下,笑道:“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劝别人去看医生可勤了,轮到自己生病时却死活不去。”
李追远再次说道:“太爷,说好了,待会儿我和你去。”
这次他加重了语气,因为他担心太爷现在的状况,可能经不住生病。
“行行行,去就去,去嘛!”
李三江摆摆手,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刘姨又笑道:“到底还是曾孙子说话管用,呵呵。”
李追远刚给阿璃分好小碟,就听到远处村道上,张婶隔着一片稻田的叫喊:
“小远侯,小远侯,电话,京里来的!”
李三江忙催促道:“快去,小远侯,应该是你妈妈打来的。”
“那太爷,我去了。润生哥,你陪我一起去吧。”
“啊?哦,好。”
润生刚等到开饭,正准备点香呢,但既然是小远要求的,他马上点头起身,跟着李追远一起向外走去。
隔着老远,李追远就看见小卖部外面站着的李维汉和崔桂英。
也对,既然张婶通知了自己,又怎么可能不去通知爷爷奶奶,而且,在妈妈那边看来,自己现在应该是住在爷爷奶奶家而不是太爷家。
爷爷奶奶身后还有一群李家的孩子,大家正高兴地分着零食,看见李追远来了,石头和虎子马上拿着零食递过来:
“远子哥,来,吃,奶给我们买的,嘿嘿。”
李追远知道,崔桂英平时可舍不得主动给家里孩子买零食,毕竟现在家里孩子多,这零食全得顾着得多少钱?
今儿之所以愿意买了,是因为她太高兴了,自己闺女终于打电话回来了。
要知道,自家闺女上次还是带前女婿一起回来的,那时候二人还没结婚,更没小远呢,自那之后,闺女这么多年,就再没回来过。
早几年,闺女还偶尔有电报或写信问候发过来,可之后,也渐渐没了。
虽说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过来,每个季度的赡养费也会汇来,从未断过;
按理说,闺女已经做得比全村同辈人的儿女都要好太多了,可这做爹娘的,有时候其实只是想听一听闺女的声音,和她说说话。
这个愿想积压得太久了,却渐渐成了一种奢望。
“小远侯,快,你妈妈打来的电话,奶和你妈刚说完话呢。”崔桂英脸上的笑容很灿烂,然后伸手拍了拍李维汉的后背,“快,小远侯来了,把电话给小远侯。”
李维汉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对电话那头喊道:“好好好,兰侯啊,我先让小远侯给你接电话,说完了你可别挂,待会儿我再和你继续说。”
李追远很疑惑,自己的妈妈,居然会主动打电话过来,更不可置信的是,妈妈居然还会和奶奶爷爷聊这么久。
李维汉很郑重地把话筒递给孙子:“快,你妈妈想你了呢,兰侯啊,让你儿子接电话了啊。”
李追远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虽然他很期盼妈妈会把电话打来,但他很清楚,期盼可不是许愿。
将话筒贴住耳朵,李追远听到话筒内传来的女人声音:“喂,是小远么?”
李追远嘴角抽了抽,话筒那头,不是妈妈,而是妈妈的秘书,徐阿姨,记得徐阿姨老家也是南通的。
所以,先前和爷爷奶奶通话的,不是妈妈李兰,而是徐阿姨。
爷爷奶奶,因为太多年没见到闺女了,也没和闺女通过电话,早就模糊了闺女现在的声音,再加上,徐阿姨也是能听懂南通方言的,因此根本就不可能分辨出这不是闺女本人。
此时,看着喜笑颜开比过年时都要高兴的爷爷奶奶,对妈妈的这种行为,李追远感到一股强烈的反感。
李维汉:“小远侯,快叫妈妈呀,快叫呀,你妈妈说想你得很嘞,你快点跟妈妈说,你也想妈妈了。”
崔桂英:“小远侯怕是不好意思了,可别听到妈妈声音就哭鼻子了哟,到时候晚上哭着喊着要妈妈,让三江叔头疼,呵呵。”
可以看出来,爷爷奶奶很期待自己现在喊一声妈妈给电话那边的闺女听,因为她们还未见过女儿和外孙之间的互动,周围兄弟姐妹们也都笑着起哄。
虽然知道那头是徐阿姨,可李追远脸上还是浮现出害羞,双手用力抓着话筒,用饱含思念的情绪,激动地喊道:
“妈妈,我好想你啊!”
那边应该是开着免提,电话那头出现由远及近和由近至远的两种脚步声。
李追远能想象出,先前爷爷奶奶把徐阿姨当作女儿说话时,脚步声的主人嫌吵,故意走远了,走到听不见的位置。
现在,远处的那个人走回来了,而徐阿姨则走出去了。
所以,接下来将说话的,是自己的妈妈。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了一股期待,虽然这种想法很不应该,也很不正确,但他无法控制自己这般去想:看来,妈妈对待自己和爷爷奶奶,还是有区别的。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李兰的声音:
“李追远,你现在变得更恶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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