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而今黄巾渠帅乃是张燕在场,显然,他很吃闫信这套,先是挥手让那些愤慨不已的黄巾头领退下,继而噔噔噔快步走下台阶,来到了闫信身前,行礼道:
“燕惭愧,还请先生教我。”
张燕不知道闫信在虚张声势吗?经历过六年前那场震惊天下变乱的他早已熟谙世事,对闫信那些技俩张燕心中很是清楚。
但他还是屈尊下场,陪着闫信演好这一场戏。因为今日的张燕知道,如闫信这般好作大言的文士,最好的不一定是醇酒美人,但一定是源自外界的认可。
这也是他不顾手下不满,亲身前来询策的原因之一,毕竟,无论闫信多么的巧舌如簧,狡诈如狐,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他张燕的手里。
闫信被张燕的正式给吓了一跳,他也没有料到闻名天下的黑山军领袖回屈尊向他询策,向来喜好做大言以换取对方注意力的说客,头一次遇到这般主动的对象,闫信只觉得幸运值瞬间拉满,此次出使任务完成可能性大增。
“咳咳,渠帅。请问黑山如今,能够养活治下的百万子民吗?黑山本就处于山区,生产不易,向来需要向外收购粮食。而今南方售粮的渠道因为战乱而被截断,黑山黄巾今年,难以度日矣,此乃内因!”
闫信摇摇头,先道出了黑山黄巾因为先天条件而导致的缺粮问题。
“哗!”
此言一出,张燕顿时皱眉,若非闫信一行自从进入黑山就处于严密监视,他非得怀疑此人早就潜入黑山进行过探查不可,只因为闫信道出了他们当前的最大困境,黑山军缺粮了,为了养活那些归附黄巾的百万子民,他们必须要下山,必须要对外打粮。
“放肆!胡说!我黑山物产丰富,怎会有缺粮之事?”
有头目见状不对,当即大声反驳起来,不想这样的机密被外人探知。
“是极,你个文弱书生,再作妄言,休怪我刀下不留情。”有人瞪大眼睛,半拔刀刃,厉声威吓道。
即便被这些凶神恶煞的黄巾军围住,闫信丝毫不慌,而是转头看向在场真正的主事人,张燕。
就在群情汹汹之际,张燕抬手,顿时压下了在场黄巾头领们的声讨,转头恭敬抱拳道:“先生说这是内因,敢问外因乃是?”
闫信一手背负着,一手抚须,很是潇洒的笑道:“呵呵,这就更简单了。
黑山黄巾深处中原要地,且位于冀州腰腹,正所谓卧榻之侧。而今冀州变乱,尔等尚且可以苟活,只待真正的冀州之主角逐而出,在这天下纷争之时,彼辈定然是不能容忍黑山之存在的。
且正如我之前所言,黑山的短板就在于山地生产不易,彼辈一旦占据了冀州,依靠大片的冀州平原良田,只要封锁住入山的粮道,等待尔等因缺粮自乱,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呵呵,不费一刀一枪就解了这黑山之局。”
“哼!”听到闫信说道官府对黑山断粮时,张燕喉咙里冷哼一声,眼睛眯了眯,少见的在外表露了杀意。
因为他很清楚,当前的黑山黄巾局面维持不易,只要官府施行了这一谋划,那么山上的兵卒、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将陷入缺粮而带来的饥荒之中。
届时大贤良师的最后遗产,都将在他张燕的手里被断绝,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事。
这股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张燕很快掩藏起了自己的心思,朝着闫信恭敬一拜,口中道:“请先生教我!”
这一次是心悦诚服的一拜,闫信刚才短短的几句言语,让张燕对其的才学再无疑虑。
闫信再度诧异的看向张燕,惊觉自己不像个说客,倒像个送上门的谋士,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黄巾有其短板之处,那便是他们对读书人、士子的吸引力为负数。
闫信想到这里,随即释然,暗道也是,若非自己碰到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公,至死也不会想到会有当黄巾头领的一天。
闫信也不绕弯子,举起的手就要挥斥方遒,忽地顿住响起自己在东莱府邸那些绘制精密的地图,故而皱眉问道:
“渠帅此地,可有地图?嗯,涉及大汉各州郡的。”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沉默,闫信的视线所及之处,头领们皆低下了脑袋,不敢与他对视一般。
“这个,先生见笑了。我等倒是有魏郡的舆图,还是几年前下山时无意间斩获所得,涉及外地州郡,恐无法提供。”
张燕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着让手下去取那份被珍藏起来的魏郡地图,同时暗叹自己这些人底蕴还是尚浅,不足与士人相比。
张燕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周围的头领们,有人追问何为地图,有人因为羞愤而憋红了脸,更多的人却是一脸无奈。
这些人论起战场上砍脑袋的本事都是一个顶俩,可若是涉及这些天文地理等需要文化底蕴的事务,便是眼前一黑。
“也罢!”
闫信似乎也从周遭人们的表情中读取了结果,摆摆手道,继而一把抄过身侧一名黄巾军头目的佩刀,口中道:“借刀一用!”
“啊!?”那头目尚未反应过来,腰间的佩刀就被闫信捉进手里,本欲争抢,张燕的一个眼神瞪过来,顿时讪讪,乖乖束手看起这个狂人的举动起来。
闫信作为公孙度的部下,这些年别的没有学到,对天下地理算是学了精熟,之前还曾参与到青州区域内的精密地图的绘制,算是半个地图专家了。
此刻的他不做思考,举着刀比划着便在大厅中的地面上刻画起来。
也亏黄巾军的大厅乃是夯土,不是寻常的木制地板,不然以闫信的体力,不一定能完成自己的说客工作。
很快,一副简略的冀州、兖州、青州的地图跃然于地面之上。
闫信指着地图上最为醒目的大河线条,刀尖顺着河道下移,一直到青州地界时,才缓缓道:“黑山之困局,起于内因,欲解内因,则需要外力,而这外力,正是青州黄巾。”
“青州黄巾自盘踞青州以来,鼓励生产,废除重税,而今境内获得丰收,且同为黄巾,本就有援助之理,正是解黑山困局的最佳外力。”
看到张燕挑眉头,闫信知道,自己这番言语并未出其所料,顿了顿,他将刀刃再度在河道上点了点,继续道:
“而这条粮道,最佳的运输方式,正是依靠大河的船运。”
“船运?”张燕眉头微皱,他们一伙山贼,突然要下水运粮,着实需要些想象力。
“正是!”闫信重重点头,点了点大河上几个重要渡口道:
“据在下此次前来途中所见,诸侯们虽然征伐不休,却都没有重视大河之上的船只。而这正是渠帅的良机,只要趁此时机出兵,沿着大河席卷,虏获河面上的所有的船、船工,那么大河上下千里,对渠帅而言,尽是坦途矣。”
说着闫信还在兖州地界上的一处水泽上重重点了
“此地,乃是大野泽,本就是流民汇聚之所,水贼遍布,常年与官府作对。在下相信,以渠帅的威望,定然能够收服这些桀骜不驯的水贼为己所用,有此利器在手,只要大河畅通,黑山便无缺粮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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