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泰昌二年的正旦节大朝会有些特殊,没想到特殊成这样。
众臣各自走入午门,心头思绪翻涌。
这是真正的二圣临朝,不是唐时李治和武则天的组合,是太上皇帝和皇帝。
自然,太上皇帝已经中了风,他不会对国事发表什么看法。可在大明即将有不小改变的泰昌二年的第一天,太上皇帝为什么会出现在朝会上?
皇权是不容分享的,太上皇帝的存在是十分敏感的。这是太上皇帝提的要求,还是皇帝的安排?
他们不知道具体原因,此刻自然只能在有限的这一段距离里胡乱猜测。
这一次,一进午门就看到前方的大朝会仪仗了。
新修建好的皇极门一如旧日模样,又呈现出新气象。
漆色是鲜艳的。
面前隐隐看到的两重宝座,也是新鲜的。
朱翊钧看着群臣鱼贯而入,这景象不禁让他心中百感交集。
失去之后才倍感珍惜,如果当年能够勤快点……
群臣走近了,越过儿子的冕旒,他看到了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孔尚贤、沈一贯、申时行、王锡爵……
徐文璧、朱鼎臣、张维贤、李成梁……
还有一些藩国的使节……
孔尚贤先看了看表情平静的皇帝,又看了看更高处的太上皇帝。
他压抑着眼神之中的怀念。多么希望仍是太上皇帝在位,不像如今这般心惊胆颤。
太上皇帝懒是懒了点,但他……挺好的。
直到入宫准备大朝会之后才临时得知太上皇帝一同临朝的鸿胪寺官开始唱败了。
是田义跟他说的标准话语。
“正旦大朝,太上皇帝御门观礼。五拜三叩,一拜,恭祝太上皇帝龙体安康。”
“臣等拜见太上皇帝,恭祝太上皇帝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拜……”
漫长的五拜三叩,每一次都安排了一个吉祥词语。
朱翊钧听着他们的朝拜,眼眶不由得渐渐湿润,心头激荡。
他很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但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就连在这宝座上坐稳,要需要借助半靠椅背,借助田义和陈矩的左右支撑。
而后则是朝拜皇帝,等他们都行完了礼,朱翊钧只见儿子抬手往上虚扶,朗声说道:“众卿平身!”
“臣等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目光看着儿子头上的冕旒晃动,朱翊钧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是属于他的时代了。
“朕得父皇托付江山于危急,社稷之重须臾不敢懈怠。朕咨文武谏议朝政以利弊,国事之繁年来毕见忠勤。”
皇极门内,朱常洛解答着他们对于二圣临朝的疑惑。
“自父皇染疾以来,一直静养。朕服侍汤药之余,一直盼着皇极门建成,恭请父皇一同御门临朝。今见群臣之贤,社稷无忧,固父皇之所愿。聆群臣之祝,观朝会之盛,亦朕忧敬之孝。”
说罢先离了座,对着朱翊钧大礼跪拜:“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如今君臣相济,社稷稳固;父皇当略安忧国之心,谨受皇儿及群臣敬拜。而后乐养龙体,则皇儿欢欣莫名,天下臣民莫不鼓舞恭顺。”
众臣这才恍然,有些微微失落,也有些放下了心来。
此前大家伙心目中最离谱的猜测自然是:莫非太上皇帝大好了,又把权夺回去了?
原来只是皇帝想告诉大家太上皇帝一直担忧着这种特殊的大位传承之后天下人是不是忠于新君。
见到天下臣民都忠心恭顺之后,他老人家才能放下忧虑一心养病。
皇帝也想告诉大家他很孝顺。所谓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如今太上皇帝还没驾崩,但是重病缠身。皇帝请他御门临朝,是让他再享受一下群臣的恭敬,也解除他对国事和皇权的一些担忧,这确实是忧敬之孝。
朱常洛带了头,群臣自然纷纷下拜,斟酌着掏出各种词汇来祝福太上皇帝。
有资格单独开口的都是重臣,而后则是内阁大学士们带着大家再度山呼太上皇帝万岁,给足了场面。
是君,也是父。
皇帝都不担忧太上皇帝又出面之后群臣之中可能的“怀念”反应,只表达着孝心,那么臣子们自然也该充分地表达着孝心。
大朝会在这个环节上就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正常大朝会上向皇帝朝拜的恭敬今天都让给了太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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