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非他们早就有了默契让自己一个人顶罪,那么各个地方的消息,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没让自己知道、或者知道的是假消息?
他知道,就算那胆小的下人到了靖江也无用。
恐怕还被抓个现行,哪里需要今天这般拿自己为饵,再钓出南京城内更多书信来?
“那革员可就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耿定力嘴角也露出了讥笑,“便让革员好生向皇帝陛下说说这江南!”
似乎皇帝根本就不懂江南。
……
“你们是新官,是饱读诗书却未经实事的新科进士。你们要去的,是富庶江南!”
乾清宫内,此刻却是皇帝向即将赴任江南的新科进士们说话。
程启南和孟希孔都在其中,还有山东蒙阴的公鼐。
殿试问的是宁夏之役、朝鲜之役、大小松山之役后的九边形势,他只名列三甲,连参加后面庶吉士之选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授职,他公鼐要去的是湖广武昌府的江夏县。
附墎县城,附武昌府,附湖广承宣布政使司!
作孽!
朱常洛坐在御座之上,这是他们的集体陛辞。
皇帝训谕,人人恭听。
“南直隶和湖广、浙江、江西三省,田赋都由南京管着。整个大明的盐引,都由南京管着。每岁的金花银、漕粮,都江南经漕河北运!留都南京的另一套部衙,为大明守着财计之根本、文教之根本。”
朱常洛望了过去:“你们都出身北地!朕说江南还守着大明文教之根本,你们心中或有不平。公鼐,你们家五代五进士;解经傅,你兄弟五人已有三人中进士。你们是怎么看的?”
公鼐自不必说,虽然最终排名三甲,但五代之内代代有人中进士。
而陕西同州府韩城县的解家,现在五兄弟里已经中了三个进士,后备还有个举人。解经傅和他的大哥解经雅这次更是同榜高中,家乡那边已经挂上了新的楹联:龙门毓秀英,昆仲济美,不亚玉殿生三俊;象岭钟杰士,兄弟联芳,可比金阶映二难。
他们的三弟解经邦则是万历二十三年就中了进士,之前就被纳入最早一批北京言官补任的名单,如今任户科右给事。
皇帝问话,公鼐只说了一些虚话,什么幸赖京师北迁,天子居北,九边安宁,如今北地诸省也是人才辈出,较之国初已经大大不同。公氏五代五登科,皆是天子恩泽云云。
解经傅如今也只刚刚三十二,他方面阔耳,气度沉稳。
“臣故里毗邻九边,窃以为江南能有如今财计之重、文教之盛,皆因安稳。未有陛下坐镇京师、九边将卒用命,便无江南之安稳。未有如今虏患稍宁,臣家也不能兄弟同登科。大明根本,仍在京师、九边。江南若自矜自傲,便是平庸浅见。昔年倭寇为祸江南,朝廷财计顿显艰难,便是明证!”
“说得好!”朱常洛赞许地点了点头,瞥了瞥公鼐,才看向其他人,“此次新科进士中,卿等一同赴任江南,又有钦差南下办案,有些事又何须讳言?”
都是一关关闯过来的聪明人,知道如今形势微妙,知道此去恐怕坎坷艰难。
“在江南,不知多少人家一门已经出了许多进士、举人,远至唐宋,近到隆万。在江南,河湖密布,往来便捷,富庶既久,工商兴盛。在江南,开枝散叶,代代嫁娶,士绅、商人、胥吏,到哪里都攀得到同宗、同乡、姻亲。”
“但江南的一颗颗大树能长得如此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是因为北地守着边墙,扛着北虏!父兄守于外,子弟耕于内。但日子久了,守着江南的子弟、园丁、农夫们,有不少成了养尊处优的老爷。好粮好果往往私藏,竭尽地力只割收那些在大树缝隙里艰难长成的败谷野果,然后送到北边供父兄嚼用,还自认为是他们在养这个家!”
“你们这些北地人,却知道父兄放下兵刃之后,还是能捡起锄头,知道家里田地和庄稼该怎么伺候的。今朕委任你们这些北地出身的新官去江南,你们便做个农夫,去除除草、松松土、剪剪枝。种庄稼的都知道有稗草就要除,地力要珍惜,果树也不是枝条越多结果越多。但现在,江南好像渐渐忘记这个道理了。”
“你们都是朕的第一批天子门生,朕盼你们此去鹏程万里。”朱常洛站了起来,“你们若不懂江南,朕懂。若有犹豫之事,具本呈奏到御前!来啊,赐宴,朕为卿等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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