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乐是河间府人,他当然是北官。申时行和王锡爵嘛,他们可都是苏州府人,沈一贯也是浙人。
朝堂上,北官一直是弱势群体。
因为南宋的存在,因为蒙元在北方的统治,文教昌盛之地早就转移到南方。
大明初年,科举还不得不分设南北二榜来取士,以免朝堂尽是南人。
遮洋总被田乐提了出来,北官顿时找到了抓手。
而南官里面也不是没有“叛徒”,毕竟北京户部的官员是希望自己手上多一份权力的。
还有一些正直的人,也隐晦地认为南京户部有“挟漕自重”之嫌。
第四天的朝会上,群臣目瞪口呆地看着内臣把一面屏风抬到了乾清门的台阶上。
“卿等昨日所呈奏本,朕已尽择正反两方依据。”朱常洛指了指那面屏风,“朕也验证了一些不好的担忧。认为大司马之请可的,逾九成出身黄河以北;认为大司马之请不可的,则近八成是出身长江以南。”
大家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胡说的,毕竟他们不能确定到底有多少上呈了奏本、说了什么。
但大家又都心知肚明,私下里的议论大抵是如此的。
皇帝用这种办法把大家的一些阴暗心思点出来,一时之间很多江南出身官员又希望申时行和王锡爵出面说点什么了。
申时行也出来了,诚恳地说道:“陛下,漕河水缓、穿府过省,尚且多有耗损。海风难测、浪大水深,遮洋总则久未远航。群臣岂是因出身而便议?陛下明察。”
似乎只是为了掩饰这南北官员意见不同的内情。
“金花银是解内帑的。若是如数交给遮洋总便可,漂没耗损朕都接受呢?”
皇帝说出这句话,群臣只见申时行神情骤变。
大家都安安静静的,皇帝似乎是在竭尽全力地反对南京户部提出的方案。
这些事,不是皇帝强令就行的。强令下去,这件事也许不会出问题,但其他事就可能出问题,反正总有皇帝烦恼的。
若皇帝总能一言九鼎、天下官绅都乖乖的,历朝历代又岂会有那么多事?
“陛下!”田乐这个时候又站出来说话,“南京呈请民运,毕竟还是劳民千里运银。臣再奏请一法,遮洋总既已形同虚设,朝廷则仍需给养,莫若就此改制为商。”
“改制为商?”皇帝似乎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大司马详述方略。”
“既有海船、熟工,首先便可招卖,择大商买扑京营。其次遮洋总运丁也是从江南诸卫之中佥补,江南诸卫既要负担运丁佥补,又有当地守御兵卒佥补,负担实重,改制后便可少一样负担。再次商行货通往来,这新增金花银是绝无亏负的,自可于北京先呈二十万两至内帑,于江南则可定下应有之耗银,倒不必直接千里运银……”
他一连说着很多理由,但不少人已经变了神色。
遮洋总可以改,其余漕军十二总以后会不会也要改?
但是,这又不能不说是一个折中的意见,因为以买扑方式竞买这遮洋总如今的资产,还是江南富商大户更有实力。
当然了,隐患也极多。遮洋总还是负担着往辽东输运粮草物资任务的,虽然数量所占规模已经比不过山海关那边的陆商。
但漕河上正准备通过严厉钞关条例来开源,说不定真有越来越多的人从太仓港沿海北上避避税。
风险虽然大些,但总要试试看才行吧?
思路被打开,皇帝似乎也没准备一下子就接受。
“大司马所奏,卿等有什么想法的,照旧具本奏呈!”
群臣只看见申时行深深地皱起了眉,满脸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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