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中,未时一过,十个老人齐齐露出紧皱眉头看莫名其妙玩意的表情。
朱常洛一语双关:“父皇和皇祖母说,将来是孤承继大统。孤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卿等再商议润色,那便是君臣一心,力图大明中兴。”
张维贤好奇地看着分发到他手中的誊抄件。
见了鬼了,他居然看得懂!
如今病重的皇帝二十八年来做了哪些有功绩的事,大略列举了一些。
比如再清丈了一次田土,重造了鱼鳞黄册,新增田土一百四十余万顷;
比如三征成功,威播内外。北患通过封贡贸易和分化进一步缓解,倭患通过朝鲜之役也有缓解。
比如屡拨内帑,万历二十年应田乐之请拨内帑十万两于河西,万历二十二年拨内帑三万三千两赈河南饥荒,万历二十七年拨内帑百万两应北疆兵饷。
比如因征战和两宫三殿大工之需派出矿监税使,播州大捷后旋即撤除以免加重百姓负担。
其他新政前后的问题、国本之争、怠政之事,那就都没提,或者只提了病痛缠身仍旧忧心战事、竭力胜战内外之敌。
更加让他看得懂的就是后面的登基“诏书”了。
首先一段是套话,称颂了一下万历皇帝,还再次讲了讲大明的立国之路。
太祖出身之低微,开国后之勤勉,成祖屡屡北征、驱逐外敌、保境安民而奋不顾身,嗣君提炼出来就一句话:朱明之崇文教、蓄武威,就是为了天下万民安居乐业。
如今,三大征虽胜,大明也亟待休养生息。
嗣君殿下指出了新朝初期、中期、远期的朝政重点。
第一阶段节流。为表节俭,从自身做起,改革宗室、缩减宫廷开支、裁汰京营冒滥、暂停三殿两门大工、节俭办大典,这都是小意思。天家作了表率,各官衙总体上也要朝着这个方向去走。
他们怎么具体节流,就没有提明确的做法和目标。
第二阶段开源,提到了田赋,但只说了兴修水利避免灾荒、减少徭役让百姓有更多时间精耕细作。提到了盐、茶、马、矿,但只说了加强管理、减少贪腐这种套话。提到了钞关和工商,也都是繁荣商贸、鼓励生产流通。
至于优化府库安排背后的刀光剑影,张维贤是不懂得的。
第三阶段富国强兵中兴大明,那就更虚了,总之都是澄清吏治、昌盛文教、百业兴旺之类的“美好愿景”。
沈一贯等人心情复杂地看着这种近乎白话的“诏书”,知道确实是嗣君自己的想法。
不能说有问题,只能说既显得没文字水平又显得很有雄心壮志。
就很矛盾。
但你不能说有错。
开源节流,不是每朝每代都提吗?说了,又像没说,因为落实起来就没法子。
什么富国强民中兴大明,年轻嗣君还有热血,总不能对他说:殿下,务实一点。
何况人家都要以身作则了,具体要办的几件事看起来都是好的,是值得称颂的。
只不过,恰恰那些虚言其事的地方,又让人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虚话连篇,但每一个段落都齐整,有主题、有方向、偶尔点到些关键处却不提具体怎么做。
他看了看余继登等人,发现至少已经提到的这些东西,只有在文辞上进行润色、显得像一篇庄肃的登基诏书的空间,却没有说不该提、不该这么提的空间,仅仅留了加什么内容的空间。
当然可以加很多内容,但礼部拟的诏书忽然就全部不提了,完全拿出了一版新的,皇帝和嗣君的态度也很明确。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世用,你以为如何?”
沈一贯又把余继登推出来,谁让他是礼部尚书,又想谋划入阁呢?
“……殿下有继往开来、再致中兴之志,臣感佩莫名。”余继登说着套话,“臣以为,润色之余,有些官民翘首以盼之善政,宜于登基诏书中明告天下,以彰新朝之恩德。譬如重建三殿三门、恩赦因言获罪之臣、速补缺员、漕运改兑轮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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