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雪地一望无际,张寒城骑着一匹有些瘦的老马,走在一群贩布为生的商贾前面,遥望着远方在雪中左右摇摆的洛阳古城。
他扯了扯厚袄的衣领,遮住半张脸,又将头顶的棉帽压低了一些。
“前方,就是洛阳城了!终于还是到了!”
“太好了!那就是洛阳!”
“等进了洛阳,我便要好好喝上一壶酒,暖暖身子,他娘的,这天气,实在是叫人骨头生疼。”
商贾与一些随从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这些商贾来自于齐州,恰逢战乱,原本已经不知所措,结果耶律德光突然止战,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于是,他们就准备举家搬迁进入中原腹地,远离战火,正巧,可以带上近几年囤积的布料,在洛阳这种比较富贵的地方进行售卖。
张寒城遇到他们,知道他们如果是自己走,必然会遭到歹人劫持,因为顺路,所以也就主动做这队伍的护卫,算是做做好事。
路上,张寒城出手解决了几次一些流窜的匪徒,令队伍中的人大开眼界,完完全全的信任了张寒城。
那商贾撑在马上,双足蹬住马镫,将臀部稍稍提了起来,对张寒城道:“诶,这屁股冻的有些疼,少侠,你疼不疼?”
张寒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他有内力护身,纵使这冰天雪地,一丝不挂,也不见得会觉得寒冷。
商贾道:“果然还是年轻人的本事大,我就不行了,年纪大了。想我当年参军的时候,也如同你一样,有着一身厉害的身手,那时候,军中就没有不服我的。”
张寒城再次一笑。
商贾连忙道:“怎么?你不信?”
“怎会不信?”张寒城道:“老板一看,便不是常人。”
商贾顿时眉开眼笑,道:“叫你看出来了,等会儿去了洛阳城,我便带你去吃好酒好菜,犒劳犒劳你这一路辛苦,帮我们赶走了坏人。”
张寒城点头,道:“那就多谢老板了。”
商贾又仰起头,道:“想当年”
张寒城只是听着,其实商贾只是在吹牛,不过,他并不在意让其心里舒服一些,毕竟,世道已经这样艰难了,如是吹牛都吹不成,那便太惨了。
片刻之后,张寒城引着缰绳,停在了城门之下。
洛阳城四名负责把守的士兵纷纷过来,双手泛红的举着长矛,进行抵挡。
当即,张寒城翻身下马。
一侧,那商贾赶紧号令车队停下,同时踉跄的下来,跑到了张寒城的前面,道:“各位军爷。”
一名士兵上下齿打颤,呼着呵气道:“你们是什么人。”
商贾一脸笑容,道:“小人乃是走布的贩子,准备来这洛阳城中做点小买卖,军爷可行个方便,放我等进去?”
四名官兵打量着商贾,为首的士兵道:“这恐怕不太好,现在我们在跟契丹打仗,你们这些人如果是契丹人,那我们把你们放入城中,岂不是倒了霉了?”
商贾急忙道:“军爷误会了,军爷可看,我们这些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还有家眷,尽是女子,孩童,哪里可能是契丹人呢?”
说着,商贾从袖中取出了银两,赶紧递了过去:“一点小小心意,请军爷笑纳。”
为首的官兵挑了挑眉,抬手接过了银两,道:“既然是良民,那便入城吧,不过,进城之后,可千万要老实一些,须要守法,知道么?”
“是是是!”商贾道:“小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乱来。”
说着,商贾这边告知后方车队,开始入城。
张寒城紧跟在一侧,从洛阳城的城门穿过,入目所见,便是宽敞的马道,以及整齐的房子,一切,看上去与他离开的时候,还是相差不多,只是从春日,变作了现如今的冬日。
这也令家家户户的门口上,再次悬挂起了红灯笼。
此处气氛与其他城池中的气氛完全不同,仍有一些公子哥撑着纸伞,穿着较为得体的袍子,在道上行走。
商贾道:“这洛阳城,可真不一般,看着就好像是盛世场景一般,完全不似是我们齐州,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张寒城道:“的确。”
商贾道:“这次来了,说什么也不走了,就定居在这洛阳城了,从今往后,就做这洛阳人了,哈哈。”
张寒城道:“那若是契丹打倒了洛阳该如何是好?”
商贾连忙道:“诶,小兄弟,这话你可不能乱说,那群契丹棒槌,再是厉害,怎可能深入到中原腹地之中来?这洛阳旁边,可就是汴京了,契丹人再厉害,绝对没办法将这洛阳、汴京怎么样,所以,小兄弟所说,绝无可能。”
张寒城道:“有些道理。”
契丹人真的不会打来吗?
以耶律德光现如今的兵力,早已经可以彻底将中原横扫,只是赶上冰天雪地,不想动弹了而已,洛阳这古都,也无法免去劫难。
张寒城抬眼,看向了唐时留在这座古城当中的亭台楼阁,各种房屋,尖塔,以及远方那已经废弃的紫微宫。
这里已经遭逢过了兵变战乱,如是契丹人来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洛阳城,想必便要化作灰烬,永远的消失掉了吧?
想到此处,张寒城默默的一叹,搅乱中原,也还是有一定好处的,会少死许多人,会让这样的古城一如既往的继续留存下去。
在酒肆中跟着商贾一同饮酒过后,张寒城便向商贾辞别。
商贾没有想到张寒城竟然会要离开,立时百般个不应,但即使这样,终究拦不住张寒城,只能看着张寒城独自一人,在夜下的灯火里远去。
张寒城慢吞吞的走着,循着记忆当中的箱子,去到了赵府。
此刻虽已天黑,但其实时辰并不算晚,正是刚刚用过晚饭的时间。
张寒城伸出手,持起了门环,轻轻叩响。
过了片刻,负责守门的那位大伯便打开了门。
张寒城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白发又多了几分。
“你是?”
张寒城道:“陈伯,是我。”
说着,张寒城将脸露了出来。
陈伯一脸笑意,惊喜道:“原来是张少爷回来了,快快进来!”
张寒城挠了挠头,他跟赵九重亲如兄弟,所以赵家中的下人也管他叫做少爷。
陈伯将张寒城引入了院子,打量着张寒城,啧啧称奇道:“长高了这么多,看着是个大人了,我都差点没敢认你。”
张寒城道:“陈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硬朗。”
陈伯道:“哎,不行了,有些老了。诶?张少爷,我记着你好像除了跟二少爷之外,都不怎么搭理我们,现在,怎么还跟我聊上了?”
张寒城顿时干咳了一声,昔日他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与人说话,现如今经历的多了,成熟些了,也就没那么腼腆了,也终于知道,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似乎有点像是不搭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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