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季子轩谈话之前,水清桦好好作了一番心理建设。
她对季子轩的感觉很复杂,她相信他对自己也是一样。他们都欣赏着对方身上某些特质,又厌恶着另外一些。
季子轩蛰伏十年,一举助皇帝扳倒勋贵集团,他表现出来的机敏、隐忍、善谋、忠诚,都令水清桦深深折服。作为臣子,他是优秀的,足以名留青史。作为家主,他是合格的,护佑了一家周全。
但作为男人,水清桦对他的私德颇有微词。
她并不知道当年他与沈绣娘之间发生了什么,然而她亲眼目睹沈绣娘是如何凄凉地死去,作为沈绣娘的徒儿,她不可能不对季子轩心怀怨愤。
更不用说这段情一旦被揭出来,季子墨将受到怎样的冲击。水清桦想都不敢想。
水清桦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她是以绣坊老板的身份,求见江夏府的主官,而不是弟媳与大伯子之间的对话。
为此,她特地向府衙正式投递了名帖,见面地点也不在家中,而在府衙。
既是公务,水清桦特地打扮得隆重了些,细细描了妆容,插戴了头面,换了件正式的衣衫。
季子轩倒是一身常服接见了她。见到弟媳这种架势,他微微诧异地扬了扬眉。
他招呼水清桦随意坐下,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这么兴师动众的?”
水清桦认认真真行了礼,道:“大人,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然后把昨日对蕙心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季子轩问:“你的想法自是好的,只是你想让官府帮什么忙?”
水清桦道:“我想请官府把江口的大夹街开辟出来,作为楚绣的基地。可以给江夏的绣坊老板一些优惠,鼓励他们把绣坊迁往此地。一条街,绣坊多了,渐渐就会打出名气,四里八乡的想买绣品,都知道往这里来,绣娘找工也往这里来。日子长了,那些和绣坊相关的店铺,比如卖绫罗绸缎的,卖丝线的,开染坊的,都会聚拢到这里来,那这块地方不就兴盛起来了吗?如此官府能收取更多的商税,也能解决很多人的生计。”
这还是水清桦在江南得到的灵感。那里织造业发达,绸缎、绣坊、丝线铺往往都是扎堆成片地存在,她出去逛街别提多方便了,想买什么,一条街就能全部解决。
“为何是大夹街?那里可是犄角旮旯,交通极其不便。”季子轩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水清桦一时语塞,难道她能说,这是她上一世的经验。大夹街距离闹市甚远,破烂不堪,一直是流浪汉、小混混出没的地方,官府也懒得管。但大夹街有个优点,距离鸥江极近,地势又高,没有洪水侵袭之虞。
上一世,季子轩起复后几年,看中了这里的地形,在大夹街斥巨资建了江水码头,又倚靠码头建了几条街的商铺,靠着码头运输的便利,这里很快就一扫之前的穷困之状,变成府城最炙手可热的商业地段。
水清桦只能硬着头皮道,她之前无意间路过此处,发现很适合建码头和商业街。
季子轩闻言陷入了沉思,半晌方道:“你继续说。”
水清桦继续道:“我在江南考察过,官府非常重视纺织和刺绣,专门设置了织染的衙门。这些衙门支持老百姓种植桑、棉、麻,为刺绣提供原材料。老百姓在织染刺绣上有创新工艺的,衙门就去奖励。老百姓要是没钱研究新工艺,衙门还补贴他们钱。”
水清桦毕竟不通政务,只能朴素地描述自己在江南的所见所闻,但听在季子轩耳中,却是一点就透,一通百通。建码头,盖商业街,引入纺织刺绣业,设立专门的衙门。一个产业可以如此做,那么其他产业呢?
季子轩不禁有些热血沸腾起来。作为一地父母官,追求的无非是百业兴盛、税收充足、百姓安稳,这就是最大的政绩。
“建这样一条街,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季子轩还是有些不理解。
“我要以这条街为基地,推我的新楚绣技法。我会在大夹街建一所绣艺学校,专教新楚绣。绣娘们在我的学校里学会了技艺,再散入各家绣坊做工。天长日久,新楚绣必有崛起的一天。到那时,我再由点及面,走出大夹街,把新楚绣传播到整个江夏,再到江夏之外,直至全国。”水清桦没有半分停顿,脱口而出,这番话在她心里,早已深思熟虑。
“当然,我也会在这里建绣坊,赚钱的事,我是不会错过的。还望大人到时给我最优惠的地块。”水清桦狡黠地眨了眨眼。
季子轩笑出了声:“你的想法不错,但要落实,可非一日之功。光建码头这一桩,就需要几年工夫。”
水清桦也笑说:“我有耐心,等得起。准备学校、铺子、新楚绣技法,也需要很长时间。若此生真能将这件事做成,以十年为期又如何?”
季子轩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何需十年,我保证,五年即有小成。”
二人相谈甚欢。他们发现,抛开私事,仅谈公务,彼此还是相当投契的,也能暂时忽略对方身上自己所不喜的那一部分。
直到水清桦告辞离去,季子轩看着她的背影,满脸惋惜:“这丫头样样都好,怎么就是生不出个儿子呢?”
回到季府,给老太太请安,赫然发现谈梅雪出现了。她衣着华丽,头上戴着精致的翡翠头面,人略微富态了一些,端坐老太太一侧,颇有知府夫人的架势。
季老太太今日心情格外好,笑呵呵和几个儿媳道:“大儿媳妇今天提醒我,子墨他们一家回来,府里总该热闹热闹。这不,过两天就是端阳了,我们就摆个端阳赏花宴,把家里的亲朋好友,还有老大的同僚,通通都请来。”
谈梅雪状似乖巧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这个赏花宴儿媳肯定尽心尽力去办,办得红红火火的,让以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家看看,我们季家可是今非昔比了!”
谈梅雪用语虽然鄙俗,却正正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上,她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孙晓兰和水清桦只管活动布景似的,坐在一边喝茶微笑。
水清桦心道,只要谈梅雪不使坏,她也不是不能为她凑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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